“过奖,差您远着呢。”
许秋来唇角挑起无可挑剔的弧度冷笑,眼中没有半分听到赞赏的得色,她的眼球似无机质的玻璃,通身上下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稳沉。除了五官轮廓,眼前的人,与从前狡黠纯粹的侄女竟是已经再没有半点相似。
“看来你确实是恨我啊。”季光明放下酒杯。
“有不恨的理由吗?”
“秋来,我知道,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不能怪你,是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积久成疾。”
季光明试图软化她的态度,叹一口气,神情悲哀而无奈,“三年来,其实我也早想找个机会把事情说开,可始终没有机会。我愧对你父亲,也无颜面对你。当年是我的错,我顾虑着家族和妻儿,只想着自己能在光赫每况愈下的浪潮里自保,没能伸手拉你父亲一把,这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时安这孩子真的很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一腔真心喜欢你……”
秋来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为自己辩解,身上每一根寒毛都战意凛然。
从前和施方石在医院重新见面,许秋来尚且能保持冷静与人谈判,因为那个人在她过去的生命中所占比例无足轻重,可在面对季光明时,许秋来险些失去那种举重若轻的把控能力,他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是她叫了十几年的叔叔,往昔的情分与当下对立、记忆和现实的落差比对,背叛与痛恨感更浓重鲜明,千头万绪涌来如同惊涛拍岸,心潮翻涌。
古人说无奸不商,商人狡诈奸猾,就是有把黑说成白的能力,季光明世家出身又纵横商场数十年,他深谙人心,更懂得避重就轻,甚至搬出了季时安来打动她,如果许秋来是个普通年轻人,或许还真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番话影响,软下心来,可惜她不是。
季光明做梦也不会想到,许秋来曾经就趴在他包厢的通风口上,亲耳偷听过他与张长林的对话。
就算他没有亲自动手杀死许父,但连宋景都认识,足以可见参与之深。好友性命危在旦夕,知情不报,反而刻意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从彗星到九州,往日的来龙去脉她已经从千丝万缕的细节和当事人口中还原得明明白白,无论他再费多少力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秋来只觉得刺耳。
她再也听不下去,掀起眼皮直截了当打断他,“季叔叔,叫你一声叔叔,是我父母礼貌教得好,并不代表我还把你当作叔叔。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低估了我,如果今天叫我来,只是想用这番陈词打动我、欺瞒我,那你可以停下了,因为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秋来!”这一声暮地沉下来,他试图制住她的话头。
那是食物链顶端捕食者的目光,深邃凶猛,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下一秒就能扼住人的喉咙。
普通人或许早已在这目光下打颤,但许秋来不避不闪迎上他的眼睛,她试图从那中间找出一丝丝真实不作伪的羞惭与内疚,但最终失败了,她一眼能看到的只是些许诧异和更多复杂的情绪。
“天底下再动听的言语也不可能将现实粉饰,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提醒你吗,季叔叔?”
她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带着铿锵而深沉的恨意,“我父亲至死将你当做他最好的朋友,你不仅辜负背叛了他的信任,与人合伙构陷他,冤枉他,还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盗走他的心血据为己有,你这样的卑鄙小人,现在还有什么脸面编织谎言来找我叙旧。”
季光明只顿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你不能空口将人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