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门外有汽车声,谁来了?反正不是来看我的,我再也没有朋友和亲人。可是,大门开了,一个绿色的影子闪进了花园,我愣了愣,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恬!你遗忘了东西了吗?你没有赶上班机吗?接着,子嘉出现了,他们看来如同一对迷失的小兔子。“怎么了?你们?”我喃喃的问。
“姐姐,”小妹妹闪动着大眼睛,嘴角浮起一个美丽凄凉而无助的微笑。“我们在雾里散步,走得太远了,只好叫汽车回来。”是吗?只是一次雾里的散步吗?我看看子嘉,他正静静的、恻然的、求恕的望着我。小恬向我走过来,把手扶在我的轮椅上,幽幽的说:“回来真好。姐姐,要我推你去散步吗?”
我的眼睛湿润了,有个硬块堵住了我的喉咙。到底,我那小妹妹还是太善良了。“良心”竟然连你上飞机都阻止了吗?我咽了一口口水,微笑的说:
“是的,推我去看看雾。”
“雾已经散了。”小恬说,推我走向后花园。我知道,我必须给子嘉一段时间,去运进那口箱子,和毁掉那封信。我真庆幸我没有拆阅那封信。
真的,雾已经散了。
六、乱线
第一次,他送来一盆兰花。
第二次,他捧来一缸金鱼。
第三次,他抱来一只小猫。
而今,在这慵慵懒懒,寥寥落落的春日的暮色里,兰花伫立在窗台上,由窗口射进的黄昏的光线,把兰花瘦长的影子投在靠窗而放的书桌上面。金鱼缸静静的坐落在屋角的茶几上,透明的水被暮色染成灰褐,两条大尾巴的金鱼正载沉载浮的在水中缓慢而笨拙的移动。小猫呢?许久没有听到它轻柔的低唤,也没有感到它温暖毛茸的小脑袋在脚下摩擦,哪儿去了?是了,它正蜷伏在茶几边藤椅上的坐垫里,睡得那么沉酣,我可以看清它背脊上竖着的小茸毛随着呼吸而起伏波动。室内这样静。兰花、金鱼、猫!都绕在我的四周,只要抬起眼睛来,对室内浏览一下,三样东西都在眼底,兰花、金鱼、猫!他说:“希望你被我送的东西所包围,那么,你的生活里就少不了我,你会睹物而思人。”
睹物而思人?我深深的靠进椅子里,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是冰冷的,不知是多久以前灌的开水了。事实上,室内也冷得够受,寒流滞留不去,虽是春天却有冬的意味,窗外那绵密的细雨也依旧漠漠无边的飘洒,雨季似乎还没有过去。
再啜一口茶,冷气由心底向外冒,寒意在加重。室内盛满了浓浓的暮色,浓得化不开来。兰花成了耸立的阴影,金鱼缸里已看不出鱼的踪迹。小猫,好好的睡吧,我喜欢听它熟睡时的呼噜声,这起伏有致的声音最起码可以冲破室内的寂静,还可以提醒我并不孤独。并不孤独,不是吗?有兰花、金鱼,和猫的陪伴,怎能说是孤独呢?他说:
“每一样东西上都有我!”
都有他吗?我微微的眯起眼睛去注视那蜷缩而卧的小猫,无法在那漆黑一团的小身子上找到他!兰花上有吗?金鱼上又有吗?“有”不是一个虚字,在这儿却成了一个虚字。闭上眼睛,我反倒可以看到他了,穿着他那件咖啡色的夹大衣,胁下夹满了他的设计,计划,和各种蓝图,匆匆忙忙的拦门而立:“我只能停二十分钟,马上要赶去开会。”
永远如此匆忙!是的,他只能在工作的空隙中来看我,尽管为他泡上一杯茶,却无法等茶凉到合适的温度,他已经该离去了。然后,留下的是一杯没喝过的茶,一间空荡的屋子,和一份被扰乱的感情。睁开眼睛,他的幻影消失,室内已经昏暗沉沉。开亮了桌上的台灯,浅蓝的灯罩下发出柔和如梦的光线。握起一支笔,摊开了一张白纸,我想写点什么,或涂点什么。铅笔在纸上无意识的移动,直线,曲线,纵纵横横,重重叠叠,一会儿时间,纸上已被乱七八糟的线条所布满,找不出一丁点儿空隙。那样乱糟糟的一片,象征着什么?我的情绪吗?那些线条,我还能理出哪一条是我第一次画上的吗?情感上的线条呢?那最初的,浓浓的一笔!这个男人曾执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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