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接着,她唱了起来,我们全家都静静的听着,我永远永远记得那歌词,因为那歌词好美好美。
“昨夜梦中相遇,执手默默无语,
今晨梦中醒来,梦已无从寻觅!
梦儿,梦儿!来去何等匆遽!
昨夜梦中相诉,多少情怀尽吐,
今晨梦中醒来,梦已不知何处?
梦儿,梦儿!今宵与我同住!
昨夜梦中相聚,无尽浓情蜜意,
今晨梦中醒来,梦已无踪无迹!
梦儿,梦儿!请你归来休去!”
小双的歌喉一向柔美,咬字又相当清晰,再加上她那份感情和韵味,这支歌竟唱得荡气徊肠。而那歌词,那歌词,那歌词……我怎么说呢?我想,她是唱进诗尧内心深处去了。因为,我那个傻哥哥,用手托着下巴,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小双,比那次听她唱“在水一方”更动容。事实上,他是整个人,都已经痴了。
15
年底,我去看小双。大约是晚上八点钟,我预料小双和卢友文都在家,但是,到了那儿,才发现只有小双一个人在家里。那栋小屋好安静、好孤独的伫立在一大堆公寓中。屋内只亮着一盏六十烛的小台灯,台灯放在钢琴上面,小双正仆在那儿改谱,我去了,她仍然工作着,不时按动一两个琴键,单调的琴声就打破了那无边的寂静。好一会儿,小双轻叹一声,推开乐谱站起身来。她已经大腹便便,行动显得有些儿迟滞,那暗淡的灯光发着昏黄的光线,照射着她。她微笑着,那笑容好单薄,好脆弱,好勉强,好寂寞。“卢友文呢?”我问。“他……我也不知道。”她眼底有一丝困惑:“最近总是这样,下了班就很少回来,他说,上了班就有朋友,有了朋友就要应酬。一个男人的世界是很广大的,不像女人,除了家庭,就是家庭。”“胡说!”我嘴快的接口:“李谦和诗晴都上班,早上一起起床弄早饭,吃完了分头去上班,下班后,谁先到家谁先做晚饭,嘻嘻哈哈的吃,吃完了抢着洗碗。我就没听李谦说男人的世界有多广大,也没听诗晴说,女人的世界只有家庭。”
小双静静的听我说,她眼中浮起了一抹欣羡的光芒。
“他们好幸福,是不是?”她说:“他们配得真好,两个人能同心合力的向一个目标迈进。”
“你们呢?”我问:“卢友文难道放弃写作了?”
“没有,他说他永不会放弃。”
“那……怎么不写呢?”
小双走向外间的客厅里,我跟着走了出去,她打开灯,我就看到一书桌的稿纸,写了字的,没写字的,写了一半字的,写了几行字的……全有。小双在书桌前坐下来,拿起一张稿纸看看,放了下去,她又换一张看看。我身不由己的跟过去,拉了一张椅子,我坐在小双身边,问:
“我可不可以看?”小双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只有几行:
“他站在那高岗上,让山风吹拂着他,他似乎听到海啸,很遥远很遥远的海啸,那啸声聚集成一种强大的力量,对他像呐喊般排山倒海而来……”
我放下纸张:“头起得还不错,为什么不写下去呢?”
“因为……”小双轻蹙着眉头。“他不知道这呐喊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海啸从何而来。我觉得,那是他内心里的一种挣扎,他总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对他说:你是天才,你是天才!你是天才!你该写作,你该写作,你该写作!于是,他因为自己是天才而写作,却实在不知道要写什么东西!”
“我记得,”我皱眉说:“卢友文第一次来我家,就曾经侃侃而谈,他对写作似乎充满了计划,何至于现在不知道要写什么。”小双的面容更困惑了,她抬起眼睛来看我。
“诗卉,我也不懂,我已经完全糊涂了。在我和友文结婚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一个人,可是,现在,我觉得他简直像一个谜,我越来越看不透他。诗卉,我不瞒你说,我常有种紧张和惊慌的感觉,觉得我在一团浓雾里摸索,而他,友文,他却距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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