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人性就是这样的吗?”我有点激动。“卢友文第一次约会你,就把手伸到你衣服里去了吗?”
“胡说八道!”小双叫着,涨红了脸。“你别一个钉子一个眼吧,人家是写小说呀!”
“原来小说是不需要写实的!”我再耸耸肩。“我记得卢友文曾在我家大发议论,谈到小说要‘生活化’的问题,我现在懂了,所谓生活化,并非写实,而是唯丑!”
“没料到,”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卢友文不知何时,已笑吟吟的站在房门口。“诗卉对小说,还有很多研究呢!”“研究个鬼!”我的脸发起烧来。“我不过在顺嘴胡说而已!”小双一跃而起,她喜悦的扑过去,用双手握住卢友文的手,抬头仰望着他,她眼底又流转着那种令人心动的光华。她的声音里充满欢乐和崇敬。
“写完了吗?你瞧,手写得冷冰冰的,我倒杯热茶给你暖暖手。”说完,她像只轻快的小蝴蝶般飞了出去,一会儿,又像只轻快的小蝴蝶般飞了回来,双手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卢友文接过茶来,怜惜的看了看小双,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小双是个傻女孩,跟着我这个疯子受苦!”
“你是个疯子吗?”我笑着问。
“放着几百件可以赚钱的工作不去做,却在家里饿着肚子写小说,这种人不算疯子,那种人才是疯子?”卢友文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一直带着微笑,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寻常的“力量”,一种属于精神的“力量”。我凝视他,难怪小双爱他,他确有动人心处。
“你不是疯子,”小双柔声说:“你是天才。”
“天才与疯子间的距离有多少?”卢友文问,洒脱的、自嘲的微笑着:“小双,我可能是天才,我也可能是疯子,我如果不是天才,我一定就是疯子,也可能,我既是天才,我又是疯子!”小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说绕口令吗?什么天才疯子的一大堆!我不管你是天才还是疯子,你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下碗面?天才也好,疯子也好,都需要吃东西,是不是?”
卢友文抚摩着小双的肩膀,温柔的笑了。
“我不要吃东西,我在想——我应该写一部书,书名就叫‘天才与疯子’,说不定,这本书可以拿诺贝尔奖呢!”
小双抿着嘴角笑,望着我直摇头。
“你瞧,诗卉,这个人的脑海里只有写书!”
卢友文的笑容忽然收敛了,望着小双,他正色的、沉重的,几乎是痛苦的说:“不,小双,我的脑海里还有你!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了,写作既然不能当饭吃,我就该找个工作养活你,我不能让别人说,卢友文连太太都养不起!我去找个教书的工作,下了课,可以照样写作!”“友文,”小双轻声的、小心翼翼的说:“朱伯伯他们全家,凑了一万块给我们作婚礼,还有一串项炼呢!”她爱惜的举着那串项炼,拿给卢友文看。
“哦!”卢友文一怔,望望那项炼,又望望我,笑容全消失了。正要说什么,小双轻柔的叫:
“友文!”卢友文咽住了要说的话,他再爱怜的抚摩着小双的头发,轻叹了一声,说:“古人有句话说得最切实:贫贱夫妻百事哀!”
说完,他转身又出去写文章了。
我望着小双,一时间,觉得感触颇多,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小双也坐在那儿怔怔的发愣,手里紧握着那串项炼。我的眼角扫到那篇《拱门下》,我忍不住说:
“他稿费收入不高吗?”
小双望着那杂志,叹了口气。
“这种杂志,是没有稿费的!给稿费的杂志,只用成名作家的稿子!”“那么,那些成名作家在未成名以前,怎么办呢?”
“就像友文一样吧。”小双说:“最伤脑筋的,还是友文太认真,每个字都要斟酌,写出来的东西就少了。”她看看我,忽然说:“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旧钢琴卖,我想东拼西凑一下,去买一架钢琴,可以在家里收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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