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灯
“裴雪珂!你要做什么?你只要一碰他,他不会再放过你了!”她收回了手,惊跳起来。仓促的,她穿过那一排排的长椅子,逃出了礼堂。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遇到他。接着,毕业晚会来了。巨龙合唱团全体登台,唱了好几首惜别歌,其中有一首,是唐万里独唱,阿文他们给他伴奏和声的,那首歌曾让好多好多同学掉眼泪,包括雪珂在内。
“四年的时光已悄悄流过,
数不清校园里有多少欢乐,
相聚的时光几人珍惜,
离别时再回首一片落寞,
错,错,错,都是错!
该抓住的幸福已经失落,
该挽住的年华已经度过,
该留住的回忆实在太多,
最难忘携手同欢人儿一个!
错,错,错,都是错!
……”
雪珂听着他的歌,看着他的人,泪珠在眼眶里勾涌,许许多多过去的时光,点点滴滴过去的欢乐,都向她涌过来,涌过来,涌过来,把她包围着,淹没着。她记起他那首“阳光与小雨点”,记起他那首“如果有个偶然”,记起他那首在遥远时光里所唱的一支歌:
“听那细雨敲着窗儿敲着门,
我们在灯下低低谱着一支歌,
如果你不知道幸福是什么,
且听我们细细唱着这支歌!
……”
她坐不下去了,她无法再听他唱下去,站起身来,她悄然离席,悄悄的走向边门,悄悄的溜了出去。她以为,那么大的礼堂,那么多的同学,没有人会注意她的离去。可是,她听到“咚”然一声,有根吉他弦断了,她倏然回头,只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轻拨着那吉他,断掉的弦在那聚光灯下闪着微光。他低俯着头,自顾自的弹着,唱着,那灯光打在他身上,一个瘦长、落寞的人影。她很快的离开了礼堂。
六月,唐万里毕业了。
八月,他和阿文、阿光、阿礼一起走了,到南部服兵役去了。给她留下了一个信箱号码,和一张短笺:
“当你欢乐的时候,请忘记我,
当你悲伤的时候,请记起我,
那么,你就不会再瘦了!”
就是这样,唐万里走了。
14
八月,天气燠热到了反常的地步,太阳成天炙烤着大地,把柏油路都晒化了。室内,到处蒸腾着暑气,连冷气机似乎都不胜负荷。人,只要动一动就满身汗。走到那儿,都只有一种感觉,热,热,热。雪珂像她的名字,是雪做的,太阳晒晒就会融化。她从小怕热,今年好像更怕热。暑假中,她大部份时间都躲在室内,不是自己家里,就是叶刚那小单身公寓里。
她和叶刚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善。他们确实在恋爱,确实爱得疯疯狂狂,天昏地暗。雪珂常常觉得,连和他几小时的分手,都有“相思”的苦楚。不见面时,拚命想见面,见了面,又会陷进那“探索”、“研判”,和“等待”的陷阱里。雪珂的感情是个大大的湖泊,叶刚是水。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湖泊被叶刚注满。但,她总觉得注不满,永远注不满,如果不是那流水有问题,就是湖泊有问题。
这段时期,雪珂也开始和唐万里通信了,只因为同学们都说,刚刚服役的男生都“寂寞得快疯掉了”。唐万里的来信中,也有这样一句:“每天第一件大事,等信。”她和唐万里的通信都很简单,纯友谊性的。唐万里来信都短短的,但,却常让她大笑一场:
昨天晚上洗澡时,突然停电,整个连一百多人全挤在一个澡堂里洗澡,乌漆抹黑又拥挤,也不知道洗了半天是给自己洗了呢,还是帮别人洗了,摸在身上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我的声音变了,近来变得非常“磁性”,真想唱歌给你听,磁性的原因,是唱军歌和高声答数把喉咙给喊烂了。我已经是“最有味道的男人”了,信不信?热天出操。热,热,热,连三热(从傅达仁报少棒学来的术语),汗湿透了好几层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哇!穿在身上,三丈外都可以闻到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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