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灯
裴书盈悄然退下,房里剩了雪珂和唐万里两个人。
唐万里放开了雪珂。雪珂跌坐在沙发里,一时间,既无睡意也无思想,她呆坐在那儿,朦胧的体会到,自己的世界被搅得乱七八糟了。唐万里呢?他几乎没再看雪珂,拿起吉他,他盘膝坐在地板上,自顾自的唱起歌来:
“不知道有没有爱过你,
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只知道见到你时我满心欢喜,
而别离时候——我什么、什么、什么都不如意……”
8
三天后。大约是凌晨五点钟,雪珂床头的电话铃忽然响了,她像反射动作一样迅速,立刻拿起了听筒。三天来,电话机已经变成了她的折磨,那晚在阳明山巅,她曾给他一个号码,这三天,她就好像在为电话铃而活着。等待,等待,等待……每分每秒的等待,像千千万万种煎熬。她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体会到“等待”的滋味。
“喂?”她对着听筒低语,心里还有些不肯定,很可能是唐万里打来的,唐万里这三天都疯疯癫癫的痴缠着她。“那一位?我是雪珂。”她先报出名字来。
“雪珂,”叶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近得就在耳边,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这一声呼唤已使她全心激动;谢上帝,她想,他没有忘记她!谢上帝,他记得这电话号码!谢上帝,他肯拿起听筒拨号给她!“雪珂,你听好,”他清楚的说:“穿上衣服,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我在你家公寓外面的电话亭,你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我!十分钟,你穿好衣服下楼来,我在这儿等你,过时不候!”
十分钟?她还没喘过气来,电话挂断了,她飞快的跳下床,直冲到窗边,拂开窗帘向外望,果然,对面的街边上,他的野马停在那儿!而他,正斜靠在电话亭上抽着烟呢!天色那么早,满街都是雾蒙蒙的,他就站在浓雾里,什么都模糊,他烟蒂上那点“小火光”仍然熟悉的闪亮,在向她打着“召唤”的信号。十分钟,他只给她十分钟呢!多霸道的男人!她跌跌冲冲的冲进浴室,闪电般洗脸漱口,抓着发刷,胡乱的刷了刷头发,几分钟去掉了?她心跳到了喉咙口,要等我呵,叶刚!不能太没耐性呵!叶刚!不能真的“过时不候”呵,叶刚!打开衣橱,她放眼看去,红橙黄绿蓝靛紫,老天,该穿那件衣服?叶刚,你喜欢什么颜色?竹子?竹子!绿色!她抓了件绿色洋装,匆忙间把脑袋套进袖口里去了。急啊,忙啊,乱啊,总算把那件淡绿色丝质洋装穿上了,临时又找不着皮带,一急,抓了条白色长围巾往腰上一绑。几分钟去掉了?来不及想,来不及算,拿起一个小手袋,她往大门口冲去。
“雪珂!”母亲的声音在卧房里喊了起来。“是你吗?这么早去上学吗?”“噢,妈妈!”她扬声喊着:“今早有急事,我走了!晚上回家再告诉你!”“你吃了早餐吗?”裴书盈在喊:“喝了牛奶吗?”
“哦,妈妈,我吃了!吃了!”她胡乱的答着,飞快的逃到大门外去了。冲下楼梯,奔出公寓。街上全是雾,天才蒙蒙亮,街道空旷而安静,楼阁亭台,皆在雾色里!多美的雾呵!多清新的空气呵!多诗意的清晨呵!她穿过衔道,直奔向那伫立在街边的人影。叶刚丢掉了手中的烟蒂。双手抓住了她的手。他定睛看她,有两秒钟,他们站在那儿,只是彼此互望着。然后,他把她轻轻一拉,用胳膊圈住了她。她把头贴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那香烟与胡子膏混合的气息,觉得再没有比这味道更好闻更男性的了。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你清新得像早晨的露珠。”
小刺猬变成小露珠了!她喜欢。他说什么,她都喜欢。他用手捏捏她的肩膀:“你怎么穿得这么薄?”他低问,带点儿责备。“天气还冷呢!”真的,才三月呢!真的,早上的空气清冷,风吹在身上都凉凉的!可是……老天,他只给了她十分钟呢!挑颜色就去掉了两分钟呀!她抬起头来,不解释,只是望着他傻傻的笑。“快上车来!别冻着。”他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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