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穿过雨幕,纵览全园、土路和商学院的树林,也是怡然的景色。
天地一色,周围都没了其它的响动,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辟哩啪啦地打在柯雷头顶的油毡纸盖上,打在园中植物叶子上,汇成一组交响曲。听来即兴奋又有些怅然。下雨带来了清凉,改变了晴天的闷热和单调。雨丝凸显强调了平时心底里隐隐浮现的忧郁。每到这时,柯雷都会有一串儿奇怪的浮想:在这大自然歌唱的世界和人间社会,我是谁?在这枯燥乏味的工作和生活中,就这样下去吗?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对面抬眼可见商学院的那片树林,常让柯雷想起一段苦涩的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三年自然灾害和还国债,让全民陷入了饥饿困顿之中。柯雷家是城市贫民线下的百姓,为了不被饿死,父母想尽一切办法抓挠吃的。柯雷那时才八九岁,饥肠辘辘不但不跟母亲要吃的,反跟着母亲一起去抓挠。西郊的扬马架子是菜田,离家有20多里地,柯雷和母亲步行去那里偷着溜土豆。说偷是因为虽然人家已收割完了,但遗漏在地里的小土豆不舍得放弃,还想自己清理出来,面对城里来溜土豆充饥的人们,防犯的很紧。母亲领着柯雷傍晚擦黑时赶到那,趁着天暗猫着腰,在没人的地头,快速地冲进地里,用二尺勾子顺垄沟往外扒拉土豆。农民收割时很仔细,遗漏的很少,有时溜好远也碰不到一个土豆,心中还提心吊胆地怕菜地主人降临。每次去总有收获,溜到小半面袋的土豆,全家人能饱吃上几顿香喷喷的煮土豆。
土豆溜不几天就没有了。母亲用榆树叶子掺上些苞米面捞饼,也是一种充填肚子的好食物。商学院里的榆树多,柯雷跟母亲自报奋勇去撸榆树叶子,他自认为上树很有一套,小脚的母亲上不了树,即使父亲也不如他。
小柯雷穿上轻便的破球鞋,拎着个布兜,掖在腰间。从商学院的木板栅栏缝里钻进去,找那好爬的榆树爬上去,骑在大树杈上,一只手搂住树干,一只手撸树叶子,撸一把往腰间的布兜里装一把,一会儿布兜就鼓起来了。小柯雷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一布兜的榆树叶了,母亲做了一锅榆树叶饼子。
初尝胜果,柯雷十分兴奋,母亲的欣喜更让他来了劲儿。第二次,他换了溜土豆用的面袋儿,想一次多撸些回来。
他正撸得欢,突然树下一声猛喝:“干什么哪?”把柯雷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掉下来,低头瞧,一个中年男人,张着口半豁的嘴,冲他吹胡子瞪眼的:
“谁让你来撸树叶子的,赶快给我下来。”
柯雷慌了,手忙脚乱战战兢兢地好容易溜下了树,没等站稳,那人一把就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小胳膊。指着上回柯雷撸得有些秃了的两棵榆树气极败坏地大叫:“那两棵树是你撸的吧!保卫科长说我看管不利,要扣我工资,好!这回我可把你抓住了,走,跟我上保卫科!”
柯雷见要抓他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那人拽他走他不走,脚蹬地打出溜,但毕竟人小身轻,那人一把把他拎起来了。
“求求你,大叔!别抓我!”
“不行!到保卫科再说!”
“我下次再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不行,你这是破坏,树叶撸光了,榆树会死的,领导要追究责任的。走,跟我去保卫科说清楚。”
“大叔,我不是破坏。是我家没吃的撸回去烙饼吃。你看你看,我这兜里还有一块。”说着,柯雷从衣兜里掏出一块从家里带出来吃了半截的榆树叶饼子,递到了那男子眼前,那男子听柯雷这么说,又接过那饼子端到眼前仔细端祥了端祥,脸上的怒气好像一下子消了。他瞅了瞅柯雷那面黄肌瘦的小模样,往外呼出了口长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