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报社,你还在厂房产科干吗?我去房产科办产权,没见到你。”
“咳!我早提前退休啦!在报社?当记者啦!不错呀!你总算熬出来了!”
“不错什么呀!也五十岁的人了,就这样啦!你今年五十……”
“五十七了!虚岁……咳!老了……”
柯雷听他慨叹,抬眼细瞅他,虽然当年的精明英气还依稀可见,但岁月的痕迹已爬满了面庞,头发也花白了。
“哎!你怎么上这买菜呀?”柯雷又一次看见他手中的地瓜,才想起蓝正不在这住,当年他是住在和兴路的。
“我家住这呀!不在这买上哪买呀?”
“怎么?你搬这来了?几号楼?啥时候搬来的?”
“搬来……七年了!在二十七号楼,有时间去坐坐。”
俩人边走边说到了要拐弯分手的地方。柯雷还想多和他聊聊,对他说:“我雇俩人扒门,你要没啥事儿,到我这看看,就这楼下。”蓝正稍微迟疑了一下:“也没啥事儿,我现在什么也没干,每天悠哉游哉的,走吧!”
柯雷跟两个力工讲了要求和注意事项,两力工抡锤砸钎叮叮当当地干起来。柯雷让站在窗户里的那个力工递出两个方凳,和蓝正坐在窗外不远的地方,一边看着俩力工扒窗,一边又聊起来。
刚才柯雷拽蓝正往这来时,心里想的不光是叙叙十几年没见的旧,更想知道自己调走后,邱明哲任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时,蓝正是个什么样的境遇?邱明哲是不是又整他了?听柯雷这样问,蓝正粲然一笑,慢悠悠地说:“劳动服务公司和三车间不一样。在三车间,车间领导一杆子插到底,大事小事无所不管,联系紧密。劳动服务公司不同,不只多了领导层,部门也多,独立性强。我在房产科只是个水暖工,只管埋头干活,不问政事,跟他邱明哲也犯不上什么?再说社会发生了变化,想的做的和过去不一样了。就说邱明哲吧!1991年到任当经理时,他已经五十五岁了,是他仕途的最后机会了,管理的又是工厂利益最多的部门,此时不搂等待何时?搂钱搂物还忙不过来哪!没时间也没兴趣再去整治我了。”
柯雷说:“我知道我调走后,工厂没少投资盖房子,邱明哲在任上没少搂吧?”
“那还用说!他掌管着房源和分房的大权,光收那些想分到房分好房的人的礼就老鼻子啦!这都是看不见算不出来的,你搂就搂了。可这家伙贪心太大,你是主管分房子的,工龄级别都够了,弄套大房子大家不会说啥。他狮子大张口,自己弄了一套最大的三室一厅,原来住的没交,给了二儿子,另外又弄了两套三室一厅。一套给了大儿子,另一套为了巴结,给了调到省里当官的原来咱们厂的一个六八年大学生。”
柯雷听了,大为惊讶,好家伙!没犯事吗?
那能跑了他这个“卖酱油的”吗!蓝正挤着满脸的皱纹,用了一句当年在车间打扑克时打嘴仗用的口头禅笑着跟柯雷说 。然后又凑近柯雷:“你猜是谁捅的?”柯雷对视一下蓝正那带点儿隐秘的眼神儿,疑惑地慢摇了两下头,瞅定蓝正说:“不会是你吧?”哈哈哈! 蓝正大笑起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跟你无须隐瞒。告诉你吧!我是幕后,汪贞是台前。”“汪贞?她下乡回来后在哪工作?这事儿跟她有啥关系?她咋能掺和上呢?”一连串的疑问又让蓝正大笑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汪贞从打下乡后就没和我断了联系。知青大批返城后,她没能回来,因为她和当地青年结婚了,直到1990年了才返回来,是我帮着张罗办回来的。借着她哥哥汪蒴原来是本厂职工的这层关系,又是死在厂子里,安排和我在一起,当了仓库保管员。那时,你刚调走,邱明哲还没到任。邱明哲搂了那么多房子,他做的再隐秘,这房产管理在我们房产科,你说我们能不知道吗?虽然我跟邱明哲井水不犯河水了,但他的举动我都瞄着呢!我摸着点须子,就用心调查,摸透了他的底。把情况跟汪贞也说了,汪贞回城后,对邱明哲也很上心,哥哥因他而死,她一直记在心里。要不是邱明哲,她还有个让她相依靠的哥哥。”柯雷插话说:“这么多年你总照顾她,也当哥哥使了!”蓝正接着说:“我跟汪贞说:‘我整理出个材料,然后举报邱明哲。’汪贞说:‘蓝大哥,你把材料整出来,你就甭管了,也别签你的名,多复制几份给我,我拿着材料去省市纪检委。’”柯雷感叹地说:“哎呀!这汪贞跟她哥哥一样啊!都是这么敢说敢做的!”“可不是,我拦都拦不下,后悔跟她说这事儿了。我劝她说这事儿不用签名也不用露脸儿,寄给纪检委就行。可她说啥不干。她说匿名的人家纪律检查委员会轻易不会相信,咱实打实地去举报,他们就得当个事儿。”“她真去了?”“去了!”“告成了?”“告成了!”“咋样?怎么处理的?”柯雷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果。那时候工厂已经下放归市里管了。省纪检委责成市纪检委成立了一个调查组,一周的工夫就查清了。举报的内容都属实。那到底咋处理邱明哲的?嘿嘿嘿!蓝正从心底里往外乐着说:“告诉你吧!邱明哲被撤职,一撸到底,啥也不是了!两套房子全收回,他住的那一套,还不错给他留下了。他串下来的原来他住的给了他二儿子的那套住房也收回来了。他二儿子不是咱厂的,所以住进去了也毫不客气地收了回来。哎!对了!还给他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反正就差没蹲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