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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吕小胡头上汗水淋淋。这个徒弟脾气不好,他想,但却是个技术高超
的钳工,好钳工干什么都是好样的。
他下了过街天桥,满怀着希望进了农贸市场。市场的顶上盖着绿色的尼
龙遮雨板,使站在漫长的水泥摊位后的小贩们面有菜色。菜的气味、肉的气
味、鱼的气味、油炸食品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嘈杂的叫卖声也是扑
面而来。他在卖菜的摊位上碰到了同厂的女工王大兰,这个独臂的女人守着
一堆钱糊糊的草茵,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丁师傅,好久不见了啊了师傅!"
他停住脚步,接着就在王大兰周围认出了三个同厂的工友。他们都对着
他笑。他们都指着眼前的东西让他吃。
“丁师傅,吃草益!”
“丁师傅,吃西红柿!”
“丁师傅,吃胡萝卜!”
他原本想打听一下买卖情况,但看了他们的脸,就感到什么也不必问了。
是的,生活很艰苦,但只要肯出力,放下架子,日子还能够过下去。但自己
这把年龄,跟年轻人一起来练菜摊显然是不合适了,跟徒弟去拉三轮更不合
适,贩卖小猪的事儿自己也干不了,这活儿倒不重,但需要一张能把死人说
活的好嘴,而他老丁嘴笨言少,在农机厂里是出了名的。他有些失望,但还
没有绝望,出来探探行情,寻一个适合自己的活儿,是他此次出行的目的。
他不相信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就找不到一条适合自己的挣钱门路。就在他基
本上绝望了时,老天爷指给了他一条生财之道。
那时候已是黄昏,他不知不觉地转到了农机厂后的小山包上。如血的夕
阳照耀着山包后的人工湖,水面上流光溢彩。环湖的道路上,有成双成对的
男女在悠闲散步。他在农机厂工作几十年,竟然一次也没登上过这个小山包,
当然更没到湖边散过步。他这几十年真是以厂为家,那几十张奖状后边是一
桶桶的汗水。他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工厂,往日里热火朝天的车间孤寂地趴
在那里,敲打钢铁的理钱之声已成昨日之梦,那根留了几十年黑烟的烟囱不
冒烟了,厂区的空地上堆满了不合格的易拉罐和生了锈的收割机,小食堂后
边堆满了酒瓶子……工厂死了,没有工人的工厂简直就是墓地。他的眼睛里
热辣辣的,心里有点悲愤交加的意思。暮色越来越沉重,丛生着茂盛灌木的
山包上阴气上升,一只鸟发出一声怪叫,吓了他一跳。他揉揉酸胀的腿,站
起来,往山下走去。
山包下边,与人工湖相距不远,是一片墓地,那里埋葬着三十年前本市
武斗时死去的一百多个英雄好汉。墓地周围,生长着郁郁葱葱的绿树,有松
树,有柏树,还有数十棵高人云霄的白杨。他走到墓地时,腿痛逼他坐在了
一块水泥徽子上。白杨树上有一窝乌鸦,还有一窝喜鹊。乌鸦噪叫不止,喜
鹊无声地盘旋。他揉着腿,他揉着腿看到在白杨树下那片平整的地面上,弃
着一辆公共汽车的外壳。车轮不存在了,车窗上的玻璃也不存在了,车上的
油漆也基本上剥蚀净尽。他想不明白是什么人为什么把这个车壳子弄到这里
来。职业的习惯使他想到,这东酉可以改造成一间房屋。这时他看到,一男
一女,从墓地里鬼鬼祟祟地钻出来,像两个不真实的影子,闪进了红锈斑斑
的公车壳里。他的呼吸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一个老丁想赶快离开这里,另
一个老了却恋恋不舍。在两个老丁斗争正烈时,一阵柔美动听的呻吟声从公
车壳子里传出来。后来又传出女人压抑不住的一声尖叫,与闹猫的叫声有点
相似,但又有明显的区别。老丁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感到自己的耳朵滚烫,
连鼻孔里喷出的气都灼热如火。公车壳里签签章审地响了一阵,男人从里边
闪出来。过了几分钟,女人也从里边闪出来。他屏住呼吸,好像藏在草丛里
的小贼。直到在墓地外的树林里响起了那男人颇为雄壮的咳嗽声,他才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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