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沉的手掩在被子里,把丝绵攥得扭曲成团,面上仍旧冷寂,反问她:“生病而已,去治不就行了?你告诉我这些,是打算叫我同情你,不让你还钱了么?”
许肆月吃惊气愤之后,倒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心口始终堵着的某一团淤塞,仿佛无形间被他的不在乎化解。
她也和别人提过自己的病,但无论亲疏,反应不外乎那么几种,把她当脆弱玻璃,或者怪她抗压能力差,小题大做了,唯独顾雪沉,像是把她不敢面对的这场病当成了普通感冒,轻描淡写揭过去。
许肆月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松弛。
甚至自己也有了“好像确实不算什么大病”的错觉。
许肆月精神不自觉好了一些,推他:“你放心,钱我不赖账,也不会在人前发病丢你的脸,我算看出来了,顾总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当着外人就要顾全脸面,对我各种体贴照拂,等关上门就对我冷若冰霜,但我不一样,我不管在哪都是顾总明媒正娶的小娇妻。”
她身子软,懒洋洋朝他靠过去,唇角妩媚地一扬:“对吧,老公?”
顾雪沉睨她:“别折腾。”
“如果不折腾——”她笑,“怎么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万一顾总对我旧情未了,一切冷漠都是伪装,我这不是正好帮你找台阶下么?”
顾雪沉站起身,许肆月自然地仰脸看他,眸子在昏暗的天色里如星如月,自带诱惑。
他抬手,不轻不重扣住她脸颊,不让她更近一步:“我想的,都是怎么让你为当初的事付出代价。”
等顾雪沉转身出去,许肆月舒了口气,揉着脸躺回床上。
嘴真硬,但贴近她的时候,也是真的又烫又漂亮。
不管他怎么否认,她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攻略这个口是心非的狗男人,迫在眉睫。
说她妆花?嫌她狼狈?对她的亲近视而不见?她偏要硬撞上去,看他到底能忍到哪一天,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点感情在,她就不信他不动摇。
顾雪沉走出卧室,把门“砰”的带上,而后凝视着隔绝视线的门板,久久没动。
两年前的冬天……他第一次去英国,凭借一个不算清晰的地址去找她,走了很多路,问过无数人,最后隔着很远的街道,看见她裹着大衣,细瘦苍白的脚踝露在风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没有追上去,一直安静地跟着,盯她的眼睛里又热又痛,像是要流出血。
她孤独地走了两条街,直到拐进一家心理诊所。
他那时拿得出钱了,包下一个更好的医生,请她留在诊所里,专职照看肆月的病。
他不能在肆月面前出现,更不能留下。
国内的许家已经倾塌在即,她以后只要回国,就必定会面临暴风雨,没人能再给她提供屏障,除了他。
所以他没有时间,他要压榨所有去撑起一把伞……一把足够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但一年前,医生突然联系他,说肆月的情况在加重,可能出现大的波动,他扔下工作赶过去,见到的是吞了安眠药,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邻居发现她了,很多人在尖叫,救护车迟迟不来,他已经疯了,抱起她冲出去,手是僵的,心脏冻成冰块碎得四分五裂,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溢出皮肤,汇成血海淹没她,给她温暖。
抢救的时候她极度痛苦,一直在流泪,手脚挣扎,医生要人按着她,他跪在她背后,把她死死抱在怀里,滚烫的水迹从眼眶滑出来,跟她的汗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