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小,懦弱,缩成一团度过了灰暗的一年,一步步挣扎着站起来,滋长出铠甲,试图走进一段新的生命。
可是伤痕是抚不平的,庄凡心十年间没交过任何朋友。
他彻底放弃了梦想,画不出一条线,只有无尽的颤抖和冷汗。
十年后重逢,庄凡心看见顾拙言,像断翅的鸟望见归巢,零落的叶飘向软泥,痴痴,傻傻。他妄想和当年一样,站在顾拙言面前的他优秀、健康、盈着爱意,那一截灰败惨淡的生命他永远不要顾拙言知道。
可是所有过往都被掀开了。
庄凡心在顾拙言的怀里放声痛哭,那么惨厉,像被一刀一刀割破了血肉。
病房内许久才安静,顾拙言抚着胸前精疲力竭的身体,一遍遍重复“有我在”。擦干庄凡心的鼻涕眼泪,他说:“十年前的噩梦不会再上演了,相信我。”
网上的事件越演越烈,医院外面徘徊着记者,就连里面的医生护士也已认出庄凡心就是事件的主人公。顾拙言当机立断,联系了司机,决定从这个是非地离开。
他对庄显炀和赵见秋说:“叔叔,阿姨,先让凡心去我那儿住吧,处理事情方便我们商量,我那边门禁也比较严,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
赵见秋说:“他现在需要照顾,很麻烦人的。”
“我来,都交给我。”顾拙言不容分辩道,“等会儿司机过来,他送你们回家,从医院正门走,我开车和凡心从东门走。”
半小时后,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庄凡心裹着围巾随顾拙言离开,在停车场上了车,他松口气,从兜里摸出没了电的手机。
他事发后没上过网,惴惴的:“事情成什么样子了?”
顾拙言只道:“可控的样子。”
汽车驶入宽阔的大街,速度很快,在某个该直行的路口拐了弯,庄凡心疑惑地看顾拙言,又惊慌地看后视镜,以为他们被记者跟踪了。
顾拙言根本没回家,在某条街上刹停,车就撂在马路边,他的动作用力又干脆,下了车,紧握着庄凡心的手踩上台阶。
庄凡心抬起头,是一家银行。
“干什么……”
顾拙言没坑声,拉着庄凡心往里走,联系司机时顺便知会过,银行经理已经在等候他了。走程序似的亮了下身份证,继续往里走,识别指纹后,顾拙言带庄凡心进入了银行的保险库内。
四面反光的保险柜,庄凡心懵懂地站着。
“我没带钥匙。”顾拙言吩咐经理,“把我柜子打开。”
是最大型号的保险柜,银行经理上前开锁,咔哒一声,而后将柜子缓缓抽了出来。
顾拙言滚了下喉结,把庄凡心推前一步:“去瞧瞧。”
庄凡心走过去,看清了,那里面放着两幅画,一幅画的是一双弹吉他的手,另一幅是顾拙言的画像。
有一条手链,他曾经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还有许多,手机壳,绘着坚毅的锡兵的马克杯……
在泪水即将模糊双眼的时候,他望向柜子深处。
最里头,是一顶失去光泽的海玻璃王冠。
庄凡心摇晃着,将要跌倒时被顾拙言从背后拥住,那道声音贴着他:“你在小岔路等了一夜,我一直在楼上的窗口中看你。第二天去机场把你送走,我就捡回来了,你给我的礼物,加上一百三十七张画稿,十九张精确扫描图,我保存了十年。”
庄凡心泣不成声,颤颤地伸手,他摸到了,摸到每一颗海玻璃,那是少年时像海洋一样汹涌的爱意。
忽的,指尖触碰到什么,他拿起来,是王冠中落着的一张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