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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深丰在报告厅外的花坛边坐下了,看着几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晚光,先开口问梁崇:“他还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梁崇很快地回答,“除了您,我谁都没发。”
“你怎么看?”孔深丰又问。
梁崇那头顿了一会儿,才说:“说不说、或者告诉谁是您的自由。”
梁崇的语气听上去不若上一次强硬,有些很微妙的变化,孔深丰恍惚地想着,又听梁崇道:“宁亦惟一直觉得按照他十天就被遗弃的情况,生父生母是不会回来找他的。”
“你问他了,”孔深丰轻声说,“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没想过生父母的情况,说没做过梦,”梁崇慢慢地说,“他可能觉得想这些,对他的养父母来说是一种伤害。”
“但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他又说,“您决定吧。”
梁崇和孔深丰的电话没有通很久,孔深丰也没再回报告厅。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像收到上一份鉴定报告一样干坐着。
他打开了电脑,开着搜索页面,想找个心理医生开导自己。
这时候,邮箱突然提示,他收到一封邮件,来自宁亦惟,宁亦惟告诉他:“孔教授,我回学校了,谢谢您替我请假!我给您带了一份纪念品(不贵),请问您何时回学校?”
孔深丰点开了回复栏,手在键盘上虚划了几个音节,又全都删除了。
搁在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他太太的来电。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孔深丰缓缓想了想,按了接听,又按了外放,他叫康以馨:“老婆,什么事?”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或许经过无线传播后,也不会太过明显。
而康以馨的声音则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你知不知道小偬被安排转学?”
“……什么?”孔深丰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偬今天回来,说被约谈了,是物理学院、学校里和A大直接联系的,不转学就退学。”康以馨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孔深丰说。
不过他知道要给宁亦惟回什么了,他给宁亦惟回复:“谢谢。下个月初回来,手术很顺利,我听说了。你和他怎么样?”
孔深丰一边听着康以馨对他不关心儿子的抱怨,一边将回复邮件发了出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儿子说是梁崇安排的,”康以馨得不到他的回应,愈发气急败坏,“我给梁崇打电话,他根本不接,给我姐打她又说不知道,说照顾姐夫很累挂了我的电话。我现在去找我妈你听到吗。”
“等等,先别惊动老太太。”孔深丰一惊,劝阻她。
“再等小偬就真的要转学了,”康以馨声音一下拔高了,骂孔深丰说,“你是不是搞物理把脑子搞坏了,小偬是你亲儿子啊!”
她近乎是尖叫的声音在孔深丰不大的公寓起居室回荡,显得孔深丰电脑收到邮件提示的声音小小的,“咻”得一下。
宁亦惟回复说:“我谈恋爱了!”
这一刻,孔深丰眼前好像突然有很多画面闪过。
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总是有人说他和康以馨不般配,说康以馨太强势,说他们不搭。康以馨的前任在餐厅碰见他们吃饭,以为孔深丰好欺负,走过来示威,被康以馨一杯红酒泼在脸上。
想起康以馨十分艰难的十月怀胎,最后全身浮肿,躺在床上,脚踝一按一个坑,拉着他的手去摸她的肚子,说你看我们宝宝在动。
十八周的时候,康以馨说小孔深丰像小鱼一样在她肚子里游,二十三周惆怅地说为什么这小孩这么安静,不爱动。
三十周的B超单依稀可见婴儿的面容,康以馨评价说:“我怎么感觉长得像我小时候。”
而现在康以馨为了孔偬在电话里对孔深丰破口大骂。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爱他的一切完美的不完美的性格、爱他的小聪明和不聪明,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而这是宁亦惟本来应该生活的环境。
宁亦惟应该有一个对他无尽溺爱的母亲,和一个——对他来说像英雄一样的父亲。
孔深丰认为他可以这么说,尽管好像显得太过于自满。
宁亦惟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所有宁亦惟应得的都没有得到,不过他还是在野蛮和困境中长得健康简单、快乐纯粹,没有一分钟浪费在歧路上。
“老婆,你停一下,”孔深丰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康以馨听他很严肃,便暂且停了下来,问他。
“你这几天抽空来一趟东京,”孔深丰说,“这件事很严重。你先不要跟我吵架了。”
他听见康以馨犹豫的停顿,又听见康以馨对他说:“好吧,我明晚来。”
然后再次打开给宁亦惟的回复框,给宁亦惟发了一个他看他那些学生常用的,鼓掌的表情。
32.
说来很是离奇,康以馨这天下午的会议,每一个议程都因为突发状况拖了少许时间,导致结束时间比预定晚了一个多小时。康以馨眼看着是肯定赶不上飞机了,迫于无奈,只好让秘书将航班改签到了下一班。
会议结束后,康以馨匆匆到了机场,旅行袋里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别的什么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