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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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吞吐吐地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听说她是自杀的吗？""我不相信。你以为我应该相信7""我听说人家不是故意将她害死的。只是他们做得过火了，仅是个事故。"大德说。过了几分钟，他又继续说："我很为你伤心。你相信我，我真的为你这样的遭遇而感到伤心。""你意思说那些拐走她的人并非受命去杀害她而只是误杀？你是否是这意思？"大德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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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为何要拐走她？"开始大德有些不愿意告诉我。但经过较长时间的犹豫后，他说："这是种常规。有些人认为要强迫她来揭发你的罪行。因为你在看守所表现得顽固不化，拒绝交代。""谋害她的凶手现在怎样了？""他们仍在附近。""他们在政府里任高级职务吗？""我不能再告诉你了，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我要向人民法院提出控诉，重新调查我女儿的死亡原因。我要将这些人揭出来审判。""这没有用，会有人出来保护他们。不会有人理你。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假如你提出控诉，他们就说你不相信国家审批的自杀结论。"他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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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疑心你把不该说的事情告诉我？""他们可能会这样想。""我看你以后不要来看望我了。""是的，你完全正确。我现在不该再来了……"大德没有把话说完，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往他来看我是他工作的一部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搁起来了，他应该不再来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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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几个鸡蛋，你留在这里晚餐好吗？我可以炒几个鸡蛋。""我愿意留下来，谢谢你！"大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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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他帮我收拾好碗碟之后就告别了。我从抽屉里拿了四百元给他说："大德，我能结识你感到非常高兴。你是个聪明的青年，希望你能有幸福的生活。这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给你买些需要的东西。"我将钱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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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没有说，显然情绪有所激动。呆呆地站了一会，收下我给他的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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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平反P0Eqeeye情感网
现在，毛泽东真的死了，我却又无法提出控诉。要想揪出杀害我女儿的凶手，绳之以法，依旧困难重重，遥遥无期。P0Eqeeye情感网
我细细地留心和分析了一下当时的局势，决定还是继续按时为我那残疾女学生授课。她因儿时患脊髓炎而致足残，普通学校不肯收她，只好一直呆在家里，由她当护士的母亲教她读书写字。那是个好学生，每次课毕，总恭恭敬敬向我道谢，以后才拄着拐杖，一步一瘸地慢慢步行回去。P0Eqeeye情感网
每每见到她与自己的残疾苦苦作斗争时，总让我联想到中国老百姓生活中一句塞翁失马之说。重病给我学生带来了不幸，令她失却上学的机会，但同时也让她逃脱了极左派掀起的各项政治运动所带来的一些灾难。一声令下，那些健康的青年，包括我女儿，为了做个社会主义的好儿女而历尽艰难，刻苦积极地奋斗着。数以万计像我女儿这样的青年人成了牺牲品。这其中，也包括大德那样的红卫兵。而这位残疾女学生因为失学，也就无法为社会主义作贡献，从而被人淡忘了，因而也没有遭到任何不幸。P0Eqeeye情感网
我的女学生也想和大德一样，当名中学教师，自食其力。P0Eqeeye情感网
"我不能老靠我母亲，她马上要退休了。假如我当上教师，那么，我的工资就可贴补家用了。"在她要我帮助她准备教师招聘考试时，她如此对我说过。P0Eqeeye情感网
给她上课已成了我的主要工作，但我仍时时密切关注局势，以等待时机向政府提出要求调查我女儿死亡原因的申诉。P0Eqeeye情感网
我早就写好了申诉书草稿，这以后我又反复修改了多次。问题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哪儿送呈这份申诉书。P0Eqeeye情感网
十月八日早晨，我按时于六点起床，推开阳台门，只见一穹碧空，荡漾着絮絮洁白的浮云，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好的早晨。在阳台上，我见到那残疾的女学生站在大门口。当她见到我，便向我挥手示意，要我下去。P0Eqeeye情感网
为了不惊动朱家，我蹑手蹑足地下楼开了门，我想她大老清早地跑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待我走到她跟前，她就哑声跟我说："我不愿让朱家知道，所以没敲门。昨天晚上，我那当民兵的哥哥突然被召去开紧急会议，说要打仗了。我想我应该来通知你一下，你就呆在家里，不要出去。"我四下张望了一下，周围一片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我便问："打仗？跟谁呀？""我也不清楚。昨晚有人来把我哥哥叫出去了，他们跟我妈说，民兵要紧急集合。我们没有把这事张扬出去。但我妈和我都觉得一定要告诉你，因为你只有一个人呀。"我感谢了她这番好意，目送着她一跛一跛的身影走远了，才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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