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壳
但是,当他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全心都是珮青的影子,他为解除的阴霾而快慰,为没去她那儿而歉疚,听着身边美婵平静的呼吸,他同样对她有歉疚的情绪。他失眠了,感到被各种歉疚所压迫的痛苦。望望窗外的满天繁星,他喃喃的自语:“谁能得到你所得到的?这是公平的,你应该支付一些什么。因为你爱人而被爱,所以你必定要受苦。” 14
对珮青而言,一段崭新的生命开始了。
从来没有这样甜蜜而沉迷的日子,蓝蓝的天,绿绿的树,白白的云都沾染着喜悦与温柔。清晨,倚着窗子听听鸟鸣,黄昏,沿着湖岸看看落日,以及深夜,坐在小院里数数星星,什么都美,什么都令人陶醉。当然,晴朗的天空也偶然会飘过几片乌云,喜悦的岁月里也会突然浮起了轻愁。当梦轩不来的日子,她难免不想像着他与妻儿团聚在一块儿的情景,而感到那层薄薄的妒意和愁苦。当他们相依偎的时刻,她又恐惧着好景不常,不知道前面是康庄的大道,还是荆棘遍布的崎岖小径?当程步云的偶然造访,间或提到外界的事情,她又会觉得这种处境下,那可怜的自尊所受到的伤害……但是,这些乌云都只是那样一刹那,就会被和煦而温暖的风所吹散了,吹得无影无踪。在梦轩的热情和照顾下,她呼吸,她欢笑,她歌唱,初次觉得自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天晚上,梦轩来了,一走进门,他拥着珮青说:
“我们出去吃晚饭,然后,我们去跳舞。”
“跳舞?”珮青有些意外。
“是的,会吗?”“只会慢的。”“够了。”“我不知道你爱跳舞。”珮青说。
“事实上我并不爱,但是我有和你跳舞的欲望,人一高兴就会手舞足蹈,可见跳舞是一种愉快的表现,和你跳舞,一定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反正,我随你安排,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珮青微笑着说。“那么,马上准备吧!”
珮青到卧室里,换了一件白底紫玫瑰花的旗袍,外面是淡紫色滚银边的小外套,长发向来不需整饰,总是自自然然的如水披泻。淡施脂粉,轻描双眉,她在镜子里对着梦轩微笑。梦轩扶着她的肩,把嘴唇埋在她的头发里,两人静静地站立了好一会儿,微笑慢慢的从两人的眼底里消失,代之的是突发的柔情,他的嘴唇滑下来,弄乱了她刚涂好的唇膏。她推开了他,两人又在镜子里相对微笑,痴痴的、傻傻的,像一对小娃娃。终于,他们出了门,吴妈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的车子开走,梦轩的手扶在方向盘上,珮青的头倚在他的肩上。吴妈的眼睛湿湿的,关上大门,她满足的叹了口气,暗暗的想,如果珮青能够养个儿子,那就再也没有什么缺陷了。在她单纯的心目中,女人养了儿子,地位也就巩固了,珮青到底不是梦轩的元配夫人呀!车子平稳的滑行着,梦轩一只手驾着车子,一只手揽着珮青的腰,说:“你会开车吗?”“不会。”“我要教会你,开车很容易,也很好玩。”
“你会发现我很笨。”“是吗?但愿你能笨一点。”
“怎么讲?”“那你会快乐得多,思想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珮青沉思了一会儿,坐正了身子。梦轩问:
“怎么了?”“你知道我常被思想所苦吗?”她深思的说。
“我知道你每根纤维,每个细胞,”梦轩看了她一眼:“我要去买一把镶着紫色宝石的小刀送你,专为斩断那些苦恼着你的胡思乱想而用。”珮青嫣然一笑。“何必去买?你不是有那把小刀吗?”
“是吗?”“是的,在这儿。”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他俯下头来,吻了吻她那只白暂的小手。
“这把刀有用吗?够锋利吗?”
“非常非常有用。”“那么,常常用它吧,记住,它时时刻刻都在你的手边。”
“是的,不时也会刺痛我。”
他猛的煞住了车子,转过头来看着她,一面皱拢了他那两道很挺很挺的眉毛。“是吗?”他打鼻子里面问。“你很惊奇吗?”她反问:“任何感情都会让人痛苦的,感情越浓,刺痛对方的可能性就越大,快乐越多,痛苦也就越多。快乐和痛苦,是常常同时并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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