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似平时长腿阔步的样子,今天走得很慢,好几次苏一灿都要停下来等他,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给你叫辆车?”
岑莳撇了她一眼不满道:“几步路还要叫车?我又不是残疾。”
苏一灿很想说你这伤也算是半残了吧,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伤他自尊,只是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那要么我背你?”
“好啊。”
岑莳当真走到她身后将双臂搭在她肩上,苏一灿只感觉肩膀一沉,他宽阔的身体从后面笼罩而来,毫不客气地将重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苏一灿只有拽着他两只胳膊试图将他背起来,但低下头却看见他的脚依然站在地上,岑莳的腿太长了,她根本不可能背得起来,于是她往前走一步,他也跟着她走一步,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画面仿佛是她拖着他走。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问他:“你真疼还是假疼啊?”
岑莳双臂圈住她的脖颈,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曾经某个地方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还是会感觉那个地方刺骨的疼。”
苏一灿听过这种说法,回道:“记忆性疼痛吧?”
可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是当初的伤痛给人体留下几乎毁灭性的烙印,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反反复复折磨着人。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淡漠的弟弟常年被这种记忆疼痛折磨会多么痛苦。
纵使她知道这不是真的肉体疼痛,但她仍然默许他将重量交付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明白作为运动员,有时候这种记忆疼痛比肉体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最痛苦的时光和生命中无法阻挡的浩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通往苏一灿家的巷子曲长幽暗,路灯已经老旧了,发出暗哑朦胧的光线,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几片法国梧桐的叶子像空中游荡的船儿,摇摇晃晃落在他们四周,被风一吹仿若无数的小舟翩翩起舞。
岑莳的呼吸就在苏一灿的耳边,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很快走得气喘吁吁起来,呼吸起伏间耳廓几度和岑莳的下颌细微地摩擦而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
苏一灿让岑莳先进家,她则拐去菜场买了食材回来,去的太晚了饺皮都卖光了,只拎了一袋面粉。
可惜生在南方城市的她,对于和面这项技术活还真是陌生得很,只有打开手机教程,歪着脑袋调比例,岑莳就穿着他那件乞丐版的T恤伸着头站在她身后瞧。
她放了水后,回头问了句:“你觉得这样差不多吗?”
岑莳一言难尽地回望着她,苏一灿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然后一会面软了,一会水又不够,就这样本来一小团面被她越揉越大,揉到最后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面目狰狞。
岑莳靠在桌子边看着她笑,苏一灿白了他一眼:“你手臂比我两个都粗,你来揉。”
岑莳乖乖接受她的指派,于是岑莳又看了遍教程,开始像模像样地揉起面来,苏一灿则在一边调起肉馅。
她不禁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喜欢吃饺子?”
岑莳垂着视线说:“以前我妈会包饺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苏一灿的心却跟着拎了下,岑莳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他妈已经不在的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在他心中有多么敏感,大概他妈走后他就再没能吃上一顿饺子了。
所以在他刚回国的时候,才会追着她问她会不会包饺子,他会来中国,是因为他已故的母亲吗?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回到妈妈曾经的故土,寻求着支撑他唯一的力量吗?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
岑莳的目光凝滞了一瞬,而后轻笑了一下,回答她:“不甘心。”
苏一灿有些意外:“不甘心?”
他拿起那团面岔开话题问道:“这样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一灿拎起来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地回:“应该吧,搓成长条切。”
保险起见,苏一灿还是亲自动手,把面团切成小小的一坨,然后一压让岑莳用擀面杖擀面皮,结果岑莳直接擀出了鸡蛋灌饼即视感,多长的一条。
苏一灿无语地拿过擀面杖探过身对他说:“这样来回,你不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我试试。”
岑莳突然凑近,拿起面粉就点在苏一灿的鼻尖上,苏一灿猛然一愣,却看见他一脸无辜地说:“包饺子不都是要涂点沾沾喜气的吗?我妈说的。”
苏一灿拿起一把面粉就朝他脸上盖去:“你妈应该还跟你说过要沾就要沾得均匀一点。”
岑莳还真没躲,给她扑得满脸,苏一灿看着他白面大侠的模样,大笑起来,岑莳默默抓起一把阴测测地看着她。
苏一灿赶忙后退朝着他就甩去一把面粉,岑莳也毫不客气地朝她扔去,两人围着桌子扭打到了一起,苏一灿大喊道:“我疯了我跟你打什么,你最起码得让我两只手,不然我不吃亏吗?”
岑莳当真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轻狂:“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
苏一灿就不信邪了,上去就跳起来准备拽他头发,身体刚悬空,岑莳抬起左膝轻轻一顶,苏一灿的身体立马朝侧面栽去,在快要磕到桌子上时,岑莳长臂一捞将她又捞了回来,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好?”
苏一灿推了他一下:“我哪天不好了?”
岑莳没有给她动,她也真的就不动了,今天的苏一灿顺从得让岑莳感到意外,纵使他一步步试探,她也都依着他。
岑莳另一只手臂撑在桌子边笑得肆意:“不怪我了?”
苏一灿冷呵了一声:“我还能总跟个9岁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过不去?”
说罢眼神一转:“你还会做那么欠揍的事吗?”
岑莳垂着眸笑:“我会乖乖在巷子里等你接我放学。”
苏一灿也侧过头笑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那次集训时在洗澡间的时候,那堆杂物掉下来的瞬间岑莳将她护在了身前,这样说来他们的帐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人虽然不闹了,但是身上头发上全是面粉,饺子包得形状也都是一言难尽,可大概因为忙活了半天的缘故,他们两围着小桌吃得很香,一大锅饺子都被他们两人干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