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