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苏朵低声呵道。声音很小,却仿佛有万钧力量,小玉犹豫地坐下了。
倔强的门铃响了很久,终于停止。苏朵忍不住回头去看,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她看到江一航走向车子,上了车,车灯亮了亮,却迟迟没有开动。
她必须狠下心来,对自己,对他。
他没有走。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她掀开窗帘去看。他的车子仍有隐隐光亮。他在抽烟?还是在听曾经一起喜欢过的悲伤的老歌?他有没有开着车窗?会不会无意睡着而憋闷在车里出意外。苏朵在都市新闻里看到有醉酒的男子昏睡在车上,车内缺氧,清晨被人发现已身亡。她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担心他。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开门让他进来;有那么一刻的冲动,她甚至想告诉他真相,然后相信他依赖他,再走下去。
可是不能。
那个她失踪的清晨,在决定去做人流手术的早晨,她遇到一个人,想通很多事。
莎士比亚说,爱不仅是沁舌的蜜糖,更是哽喉的苦味。这种苦,她几年前在医院里尝过。不仅是苦,是钻心的痛。那时候无痛人流还未盛行。尽管有一航陪着,可是,走手术室的那刻,她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器械探入身体,她觉得自己像一张弓一样,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放松点!”操作的大夫粗暴而简单。
她抓紧了手术床的边沿。随着一波一波的撕扯而呻吟起来。
“很快就完了。”大夫试图安慰她。
那个“很快”,在她感觉,有世纪那样漫长。
那种痛,她至今还记得。
再次走入医院产科,她的心,是忐忑的。在走进医院的之前,她在对面的永和豆浆吃了一份包子,喝了一碗豆浆,加了很多糖,以为多加糖,心里的苦会少一点。邻座对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的谈话,有意无意地飘到苏朵的耳朵里。
“下个月我要再婚了。”男人说。
“恭喜你!”女人的声音很小,明显的言不由衷。
“放心,飞燕人很好,和果果相处的很好,关键是,妈喜欢她。”
“那就好!”
“何静,我对不起你,可是,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只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就好,别让她在后妈那里受到委屈。实在不行,等我房子收拾好,我接女儿一起住。”女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
“又是妈妈妈妈,你永远都是这副嘴脸,让我瞧不起。”女人站起来,抓起包包准备离开。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小女孩跑过来,嗲嗲地叫道:“妈妈,我不让你走!你答应我今天陪我去动物园的。”
女人俯下身,心疼地亲亲女儿的脸蛋,说:“果果乖,听爸爸和***话,还有,听阿姨的话,等妈妈的房子收拾好,就接果果去,我们天天在一起。”
女孩相信了妈妈的话,点点头,被男人揽在了怀里,看着妈妈推开玻璃门,消失在人流中,眼泪才下来。
苏朵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男人一眼。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看上去和歌手姜育恒有几分相似,神情落寞,全然没有要再婚的喜悦。又是一个“江一航”,已经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不知道为何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赴死一般投身另一段婚姻。她看到天真的小女孩,眼神纯净得像水,却无辜地夹在了一场无声的家庭风波中。
不能给孩子完整幸福家庭的父母,是可耻的。想到这里,苏朵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走进医院。
办妥手续,她坐在诊室外等。这时,有一位高挑纤瘦的女子在苏朵身旁坐下来。
“一个人吗?”女子对苏朵说话。
苏朵抬头看看她。皮肤黝黑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眼睛湛亮,虽不如一般城市女子的精致,却有一股别样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叫气场吧!
苏朵点点头。
“几个月了?”女子又问。
“三个月了。你呢?”这种时候,苏朵很愿意和一个陌生人攀谈,来减轻那种孤独面对的恐惧感。
“我一个月了,今天来做复查。不知道小人现在在肚子里是什么样?大夫说,等到两个多月,就像你这个时期,小人儿已经有手有脚,外界的一切,都会有感应了,母亲的喜怒哀乐,都能感受到呢!说说看,你有没有感觉?”女子说起孩子,脸上马上有了异样的光彩,那光彩,就叫母性光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