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明廷追到酒店门口时,任勤勤连人影都没了。
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徐明廷低头一看,是一根被丢在地上的狗尾草。
满街的霓虹都被大雨浇得融化了一地,任勤勤穿着红色高跟鞋,踏着满地灿烂,沿着长街冒雨前行。
雨水麻木了心口的钝痛,冲淡了胸腔里浓烈的耻意。
悲愤失去了束缚,直冲头顶,化作泪水潺潺涌出,同雨水混在了一起。
任勤勤,你为什么还会难过?徐明廷瞧不起你的出身,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觉得你们又朝夕相处了一整年,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可没想他的偏见依旧扎根在心底。
人家说,你们不同路。
任勤勤不想自卑,也不甘心自卑。可是来自在意之人的蔑视,最能伤透心扉。
徐明廷没有义务来喜欢她。她也大可不屑徐明廷的青睐。
不,儿女情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悲愤,来自自我认知所遭到的重击。
她觉得自己已今非昔比了,可她在乎的人并不这么觉得。虽然口头说把自己当做小公主,可理智上知道自己还是一个沿街叫卖火柴的穷小孩。
此刻的任勤勤,脑子里充满了对徐明廷的埋怨,对自己的鄙夷,和一种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的哀伤。
“勤勤——”徐明廷撑着伞追过来,远远望见了任勤勤的背影。
暴雨和疾驰而过的车掩盖住了他的呼声。
任勤勤随着人群走过了斑马线,来到了路对面。
机动车道的绿灯亮起,沈家的宾利车正缓缓地左转,驶过十字路口。
沈铎自手机里抬起头,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远处掠过。
“停车!”
小陈一时没反应过来。
“停车——”沈铎喝道。
宾利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沈铎推开车门,一脚踏进了街边的积水里,径直横穿马路,奔向街对面。
滂沱大雨笼罩着街口,万幸此时路上车辆稀疏。小陈惊出一身冷汗。
任勤勤埋着头走着,直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冲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铎的出现就像一个幻觉。任勤勤怔怔地注视着男人冷峻漠然的脸,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沈铎一言不发,脱去了西装外套,把任勤勤连脑袋带身子给罩住了。
徐明廷追到路口时,沈铎已将女孩儿带到了路对面的车边,手正放在车门框上。
任勤勤低着头,钻进了车里,只给徐明廷留下一个短暂的背影。
徐明廷撑着伞站在十数米之外,却再没办法再上前一步。
隔着厚密的雨帘,沈铎转过脸,朝远处的表外甥投去一抹深沉的目光。
徐明廷被这一眼定在原地,直到车尾灯都已消失在雨幕之中,都没能回过神来。
*
车内开着空调,凉气钻入鼻中,任勤勤打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喷嚏。
沈铎朝车门的方向挪了挪,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任勤勤讪讪地缩着脑袋。
沈铎的薄西装还带着他的体温,散发着很好闻的男士古龙水的淡香。
任勤勤的脑袋因是承接雨水的第一线,现在正像一眼泉似的淌着水,把西装浸湿了大片。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小陈察言观色,也不多问,将车掉了个头,又朝着宜园而去。
车内气氛幽静中透着诡异。沈铎打从上车后就一直低头看平板电脑,当任勤勤这个大活人不存在。
任勤勤越发觉得不对劲,情绪也全变了味。
本来吧,少年人热血沸腾,感情激烈,中二病正处于发病高峰期,就爱干点出格的。
情绪一上头,冒着大雨一口气走出十里路,迎着寒风飙热泪。不仅发泄了情绪,又感动了自己,还能满足了表演欲。
可等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旁人对你还爱搭理不搭理的,你就好像表演了七八个精彩的徒手后空翻后却没点半掌声,被尴尬地晾在了舞台上。
任勤勤今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又冷又饿,小宇宙也燃烧完了,像堆废料似的缩在后座一角,有些自我厌弃。
她平日里看着个子不矮,肢体修长舒展,可此刻却能整个儿蜷在西装外套里,只露出一截黑发。
平板电脑上的报告,沈铎看了几分钟都没翻页。
眼角里,那一团衣服包颤抖个不停。衣摆下露出两个小巧的脚丫子,被黑色皮座一衬,白得刺眼。
还在哭呢?
沈铎没由来一阵烦躁。
外套悉悉索索,里面间或传出女孩儿抽鼻子的声音,不断地强调着存在感。
沈铎努力了半天都没能读进去三行字,没好气地丢开了平板电脑,从杂物箱里掏出一盒纸巾。
“我说,你要哭到什么时候?”沈铎一把掀开了西装外套,“别人容易误会你被非……”
尾音被一把掐了。
任勤勤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截士力架,一脸被老师抓到上课偷吃零食的模样。
沈铎:“……”
“我……我有点饿……”任勤勤咬着士力架,还舍不得吐。
沈铎开始做深呼吸,以控制住自己筋脉里乱蹿的真气。
外套被丢回任勤勤头上。沈铎坐了回去,拿起平板电脑用力地阅读着。
“唉唉,我没吃晚饭嘛。”任勤勤有点无辜,继续啃着士力架,“哭很消耗力气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哭……”
这能量棒确实有着能让林妹妹变壮士的神奇功效。任勤勤啃完了一根,血糖回升,头也不晕了,腿儿也不颤了。心中的悲切也都消散了大半,糖分转化成的热量开始在血管里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