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将手抽了回来,冷笑道:“亲人?沈家上下哪个不嫌我多余?连亲妈都巴不得从没生过我。”
血亲,也无非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人强行捆绑在一起,并不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为了几滴血,就非要和人建立关系,真是强人所难。
沈含章摇头,朝沈铎伸出一根手指头,慎重道:“我让人算过,这孩子旺你。他能给你添运,帮你破障除厄。”
还没出生的孩子,八字都没,哪个神仙卜的卦?
沈铎一脸止不住的冷嘲。
想不到以往精明机智,洞察如炬的父亲,竟然也有被神棍忽悠的一天。
沈含章患的是脑癌,脑子不清醒也正常。日后他的糊涂只会越来越严重。
“人不能做一个独夫呀。你要面临的困难太多了,一个人只手难撑……”沈含章越发疲惫,眼皮子耷拉下来。
“爸,我知道该怎么做。”沈铎沉声道,“他们奈何不了我!”
“可你不能总是孤孤单单的……”沈含章声音渐悄。
沈铎掖了掖被子,又在父亲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将父亲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沈家家大业大,资产不可估量,从南洋发家,进军大陆市场也才一两代,在国内还站得不大稳。可家里叔伯姑姑众多,比沈铎经验丰富、有威望的,一抓一大把,都对那个铁王座虎视眈眈。
他们或许服沈含章,却不会服年轻的沈铎的。
要是再给沈含章二十年,不,十年的寿数,他肯定把儿子培养出来,坐稳这个接班人的位置。
可惜天不假年。
沈铎接到父亲重病的消息,连硕士答辩都没顾得上,搭着沈家接他的飞机赶回了国。
顶梁柱突然倒下了,沈家一团兵荒马乱。
沈铎一手接过了当家的重任,给父亲延医治病,接手父亲的工作,稳住公司,哄住股东。
沈家公司没上市,股东大都是亲戚。偏偏亲戚最熬人,口头上把“相亲相爱一家人”唱得响亮,越到危难时刻越不靠谱。沈含章还没咽气,他们就已开始动手脚,明着暗着排挤沈铎这个“太子爷”。
“年轻没经验”就是原罪,万事刚开头就拿这句话把人怼回去。
沈铎这两个多月来,白天在公司里四面受气,晚上回家对着老父寸寸死亡的病颜,母亲和姐姐至今还不露面,一肚子发不出的闷火。
他不屑,也实在没精力去管那个还没出生的便宜弟弟。至于便宜弟弟的同母异父的姐姐,隔得更是十万八千里远。
*
任勤勤也生怕再撞在二郎神的枪口上。她次日一早就拎着书包,直奔学校而去。
王英陪着任勤勤去教务处报道。一路上,小赵开车,王英又拎着女儿念叨。
“杏外和你先前念的那个三中不一样,你的新同学们很多都是沈家这样人家的小孩。沈家也有几个孩子在里面念书。你以后在学校里见着沈家人就躲远点。要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也先忍着。”
任勤勤感觉很不好:“妈,我怎么感觉你给我转到这个学校,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你懂什么?”王英没好气,“学校是沈老先生亲自指的,全省最好的高中,不去念就是不给他面子。你也就剩最后一年了,一口气冲上去,以后的日子都要好走许多。为了前途,忍几口气算什么。”
“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对付。”任勤勤手一摆,心里有数了。
中学是个独立于大社会之外的小丛林,孩子们关在一处高压苦读,养蛊似的熬,难免有人读得变态,要在同学身上找不痛快。
任勤勤是个没背景的奖学金生,又会拍老师马屁。当初在D市的三中,看她不顺眼的人不少。她要是没两下抗怪的本事,等不到亲妈寻来,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王英自己也不是简单人物,但是当妈的看女儿,尤其是还不熟的女儿,总觉得孩子弱小善良要被人欺,没她保护就过不下去。
她把手放在隆起的腹部,操心没出生的小儿子,又担忧快要成年的大女儿,一路上叹了七八百遍。
杏外位于城东的高新开发区,从幼儿园到高中部全在一处,所以园区占地不小。学校的教学楼和宿舍年岁其实不小了,可维护得极好,一点不显老旧。
盛夏中的校园,绿树成荫,知了声声,空气中有着一股橘子汽水的芳香。
因为已放了暑假,校园里十分清静,路上难见几个人影。只有运动场上有体育社团在集训,一群健美的少年随着教练的口哨来回奔跑,挥汗如雨。
任勤勤走在校园里,不自觉收敛了步伐的幅度。学生嘛,还是回到了校园里才觉得安稳。
接待任勤勤的教务主任威严而不失和气,只把任勤勤当一个普通的转学生来对待。
杏外的教学制度又和别的中学很不一样。他们的学生并不分什么重点班,但是每一个科目都分了几个教室,由不同的老师教学,难易快慢程度也不同。学生们则按照自己的成绩去适合自己进度的教室上课。
所以下课铃一响,学生们一窝蜂冲到走廊上,奔赴下一门课的教室,抢占位子。这场面就像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
“还没开学,你先编入了二年三班,我是你的班主任。”一位姓杨的老师带着任勤勤去教室,一边向她介绍,“至于各个科目的教室,都在这课表上。学校每周都会有一次考试,根据成绩,会对学生提出调整建议。我们根据你之前的成绩,给你安排了科目教室,你先跟着上一周试试看吧。”
任勤勤看到课表上写的下一门课是语文,教室就在走廊对面。她忙朝杨老师道谢,抓着书包从人群里挤过去,踏进了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