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景象,今天再一次发生在我眼前,且更加变本加厉。因为,吕国强不在。用过午餐,当我妈准备收拾碗碟之时。坐在椅子上的理查德却止住了她的行为,伸手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两张印刷精良的票据,放在桌上。然后口中跟我们母子慢慢说道:「夫人,何军。今晚能否请你们赏光,共同和我去看演出?」
没等我妈有所表示,我抢先一步,拿起了桌上的票据。细看之下才明白这是今晚在东州市立大剧院演出的美国贝尔蒙特合唱团演唱会门票。
我拿着票据捏了捏,未作回答,而是偏身看向我妈。
「理查德先生。」
见我看她,秀发垂肩、素颜淡服的我妈便微微低首,神情略有一丝尴尬「国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等他回来家里没人的话,他会担心的。要不,嗯,要不就让小军跟您去吧!我就算了。」
「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晚上我也有约会。」
等我妈讲完,我连忙也扯谎拒绝道。
「哦,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理查德的眼中掠过一阵失望,然后故作洒脱的耸着肩膀「今天将是我人生中极其灰暗的一天。一位美丽优雅、含蓄高贵的女士跟她的儿子竟拒绝了一位绅士的邀请。唉——」
我转过了身,不去看他这样惺惺作态。可我妈却被逗得捂嘴轻笑,柔美地笑声如划过耳旁,悦然动听;竟使我在心头产生了一缕无法捉摸的涟漪。
我都如此了,理查德更不是神仙中人。热情洋溢,满是恭维讨好的话语更是连珠而出:「夫人,您的笑声真是太美了!有如那清晨站在树梢上鸣叫的百灵雀!哦!感谢上帝!能让我在中国邂逅如此成熟、如此具有东方气质之美的女性————」
「好了好了,理查德先生。」
被这溢美之词弄得再度有些发窘的我妈张开其丰润地朱唇,笑语盈盈道:「您可别在夸我了,每次我都被您夸的无地自容。在我们国家,比我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我实在当不得您如此的赞誉。」
「不,您错了。」
坐直身体的他摆了摆手,随后一脸认真地讲道:「你们东方人就是这点不好。要知道在我们欧洲,赞美别人是非常普遍的。而且,美好的人与事物都是应该得到赞美。这不应该受到制止。而在你们东方,根据我所知道的,讲究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你们每个东方人都希望自己低调、内敛、谦虚。时间一长,个人的思想跟自由意志免不了受到限制,人性中那最美好的东西都被抹杀掉了。」
「我对此有不同的见解,老师。」
不知怎的,我终于无法再忍受他的喋喋不休了。暗中吁了口气,等其示意我开口后就道:「我们东方人强调整体性和综合性,这在我们东方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是已经被认可的了。而在你们西方,则重视个体性。这是你们西方独特地历史进程所造就的,原因我不细说您也明白。另外,东方人的思维方式中经常会有意会性;而你们则是直观性。」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思考了下后就继续道:「举例说来,我们东方人在有些文章或在生活当中喜欢用暗示,或者喻古论今。这种含蓄需要你去意会,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与你们西方人的直观性不太一样。我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两种文化差异并不能分孰优孰劣,这只是两种文化中所产生的教育氛围及社会制度影响下的不同表现,各有好坏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根本性问题。」
「啪啪啪」只见理查德双手相交,连拍了数下。深凹地眼眶内,那双碧眸泛着丝狡诘地光芒「讲的真不错。何军,我没想到你对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虽然这种见解不是第一次听见,但从像你这样年轻的中国人口中说出来的,我真还就是第一次。」
话音刚落,他又转首,神色异常温柔的对我妈道:「我认为,您很幸福,拥有一个这么睿智、优秀的孩子。每位母亲都应该感到幸福,您觉得呢?」
「睿智?优秀?这是说我?」
听到这些,我不由自主地咧了下嘴,苦涩地笑着。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我妈那极为恬美和熙的说话声:「谢谢您这样夸奖我的儿子!您讲的不错,我不但幸福,更为他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嘴里的苦涩更加浓烈了,强作笑颜的同时心里暗道:「得了吧老妈,你真正感到幸福的原因是你既有丈夫,又有情人;现在还被一个洋鬼子仰慕。我这个半大不小的拖油瓶实在当不起作为你幸福的源泉——」
十多分钟以后,我跟理查德又回到了楼上的客房继续上课。他教得很认真,而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快,他便发现了这种情况。于是就询问着我:「怎么,有事吗?」
「哦,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精力无法集中。」
我拍了拍昏沉沉地脑袋,回答道。近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格斗练得太狠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时常都会产生这样的倦怠感。
听到答复,理查德笑了。笑声很轻,像是从喉咙的深处里钻出来的一样,幽蓝地瞳孔更是灼灼的凝视着我「来,去躺到床上吧。你累了,孩子,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带着磁性的嗓音传进我的耳中,仿佛充满着魔力。于是乎,我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来到床边,躺下,并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