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很喜欢他这样子,他们为坏人不够帅,帅哥不够坏而苦恼许久,泰然简直如同一场及时雨。他又是那么谦虚勤恳,是那么知进退识大体,和所有人都相处愉快。他的戏终于多起来,常常加戏。我也愉快地看着往日在他身上的耕耘终于渐渐有了收获。
他们和我说:“阿莲,你这个徒弟不错!”
徒弟?我乐。做徒弟的此刻正在摄影机前,摆出迷人笑容勾引军阀的姨太太,做师傅的从工作中偷跑来探班,在场子边喝汽水。
天渐渐热了,泰然的衣服也见薄。那么一层衬衣,怎么能遮得住他美好的身材?女演员几乎整个人都要巴在他身上。他依旧从容地笑,太太,能否和我跳支舞?
音乐响起。呵!是夜上海。我闭上眼睛跟着轻哼。夜上海,不夜城,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如同落了一地繁星。黄包车里坐着穿旗袍的窈窕佳人,公子哥儿簇拥着当红女星,伶人一甩水袖,唱一曲《牡丹亭》。
这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梦,梦醒了,树上知了正在叫夏,风卷竹帘,发间的栀子已黄,一丝残香萦绕不散。
第 3 章
六一儿童节,泰然小朋友满二十岁。我现在却早已是一个二十四岁的老女人了。而他呢,他甚至还不能结婚。
酒足饭饱了,泰然去洗碗,我剃着牙齿坐在阳台上吹风。
这个都市的夏季已经来临,潮湿闷热,汽车尾气聚集不散,一下雨就是酸雨。公交车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酸味,手把都是腻的。不下雨,太阳也只是那么暧昧地在云层里露个脸。碰上出外景才要命,导演身先士卒地满场跑,我是助理,总不能不跟着。一天下来,累得像头牛。
回到家里,一个人的家,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所以我想要是有一天我死在里面,恐怕过了一个星期才有人知道。
不过现在好了点,我多了个去处,泰然这里目前是任由我进出的。
我躺在椅子里,瞌上眼睛,昏昏欲睡。我想我今天是喝多了。泰然和我讲了许多笑话,很多是片场里的,很多是那些和他合作的明星的。我听得起劲,不知不觉喝了很多。
屋子里飘出音乐声。我对音乐没什么研究,现在泰然懂的都比我多。然后我闻到了花香。
有一双手轻轻按在我肩膀上。
我伸手覆上他的,问:“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小时候?”
猜对了。这个小子,越来越懂女人心思了。
“小时候的什么?”
“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小男生,在这样的夏夜,摘了自家院子里的栀子花,隔着栅栏献给你。”
我回头看他,“你别演戏了,做编剧吧。”
他笑,在这朦胧夜色里,温柔,英俊,迷人。他把一朵栀子花别在我的头上。
我说,“快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谢谢她为你受的苦。”
“我也要谢谢你。”他说,“谢谢你无偿地为我做了那么多。”
“先别急着谢我。”我拍拍他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一点点酒精就让我失去了平衡,“慢慢构思你的答谢词,等到将来站在领奖台的灯光下的时候,再流利地背出来。”
泰然问:“木莲姐,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在我身边吧?”
“我?为什么不?”我笑起来,“我不是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越到关键时刻越要生癌。我要靠你挣一笔丰厚的嫁妆,你踢都踢不开我。”
我觉得他也喝多了,想得多了。压力大了吧,总得适应那样的生活。我又坐了下来。
“还记得当初了那李导演吗?就是老拍许少文马屁的那个。”
“那个老货?”他不喜欢他。
“对!”我说,“今天碰到他。他这一年来混得不怎么样,和我说,想靠现在手上的这部片子重振雄风。他说他找到了赞助商,但是钱不多。所以有些配角需要找新人。”
泰然眼睛里的酒气散了,亮晶晶的,直直盯着我。
我问:“你不介意和这个老货再次合作吧?”
他笑:“我还没到选导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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