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怨妇的真实生活
车子停下来时,艾琳指着不远处一栋别墅的阳台说:“哎,你看,那不是她吗?穿着一身紫色衣服。”
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时,心跳竟加速起来。她穿的是一件亮紫色羊绒连身长裙,那种紫色中国女人很少有人穿,我去过泰国,那是泰国女人很钟情的一种热烈颜色。毫无疑问,那种色彩很适合她。
她站在阳台上,凝望远方,不知在想什么。那优美的姿态,使我想起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只有诗中人、画中人才能给人如此强烈的美的震撼。再看她的面部,皮肤微暗,眼睛又大又深,小巧的嘴唇紧绷着。她的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哀伤里,我看呆了,实在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如此美丽优雅的女人。忆槐是一个极端精明的男人,他看上的女人肯定是出色的。——可是,我出色吗?我不过是个韶华逝去的家庭主妇,还有个读小学的儿子……
艾琳下了车,撑着伞走过来,为我打开车门。
“看傻了吧?哈哈,下来吧,上去说话。”
我窘得不行,脸上热辣辣地发起烧来。她美得让人畏怯,我跟她一比立即黯然失色。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已经不必进去了。不是吗?她的美已经说明了一切,而她与忆槐的故事我并不感兴趣。
“艾琳,你来了?快上来吧!”那女人忽然高声叫道。
她的普通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声音里的兴奋是很明显的。她寂寞,来个女人也足以使她兴奋。她很可怜,一个被男人冷落的女人,一个被冷落之后还放不下的女人。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忆槐给她留下的,也不过是这些吧。爱情真是如此残酷的吗?我的心不由得抽紧了。
下了车,我对艾琳说:“她已经把我打倒了,我就不进去了。”
“也好,你回去后必须好好想一想!既然来了,我上去陪陪她。”艾琳满眼的不放心。
背包里有伞,我却没有拿出来。我没有去拦出租车,而是走到别墅群后的海边,在一棵硕大树冠的榕树下站住了。
这样阴雨,这样的暮色,这样冷风,这样的海浪……不,最主要的是忆槐的那个年轻美丽的女人,给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色,强烈的自卑又开始咬噬我了。被咬噬的感觉,是空洞的疼。也许,人过三十之后,再做梦真是愚蠢的。那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都输了,何况是我?我有些支持不住,就把身子靠在树干上。
就在这时候,忆槐打响了我的手机,似乎他长了千里眼,看见了我的哀伤和惆怅。
“若茵,你不在家,我刚才打你家里的电话了。我知道你只认识你老公之外的两个男人,现在是不是跟小白在一起?我早说要你离他远点儿,你怎么就是不听?”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责备,我简直傻了。还不该这样呀,他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是他的。我对他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已经被今天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完全破坏掉了。
我不想对他解释什么了,冷冷地说:“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跟我联系了,一刀两断吧。”
“什么意思?如果你选择小白,我现在就开掉他,让他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
“你就是杀掉他,也得不到我!”我吼道。
他沉默了片刻,又低声下气软商量:“好女人,我冤枉你了吗?你在哪里?别动,我马上去看你!”
“你不是还在泰国吗?想看我是不是跟小白在一起?”
“不,小白不算问题。我想你了,回来了,很想见你。”他的声音忽然温柔得可怕。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见你!”
“你想见我!若茵,我听得出你有心事。就算你不想理我了,我也得把你的心结解开才放你走。你想象不了我多忙多累,我这么没命没歇、白天黑夜地干着活赚着钱,还不是为了将来咱俩能找个世外桃源生活吗?听听这是谁的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天,他竟然知道海子的诗!认识这么久,他跟我说的话有几箩筐,我却从没有今天这样的感动。我心里陡然暖了不少。我知道海子说的那种幸福,是很多人不懂的、即便懂也做不到的,海子自己都没做到。忆槐不仅懂,还正在尝试去做。或许他真的爱上了我?要带我去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可是,这种念头一闪就不见了,我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她的存在说明了一切:他至少是个善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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