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钉
我在这样的美景里流连,可惜铘却感觉不到这一切。
无论我身边是红是紫,是黑是白,在他眼里始终是单一的,我看着那些花,他看着那条蜿蜒的路面。好几次忍不住想拍他看那些少见的美,只是见了他那副安静的模样,便缺了兴致。
当真没趣得紧。我这么对他念叨,他却充耳未闻,好似失了聪。
‘带只狗都比带着他快乐呢……’隐约风里送来那些妖娆在桃林里身影的声音,细细腻腻,黯然消魂。
我伸出手,他们便冉冉飘了过来,偎在我边上,贴心而亲切。
‘一起玩会儿么过路人,别走得那么急……’声音再次传过来,在我耳边低喃,冰冷酥痒,让我忍不住笑出声。
于是他们消失了,一阵风卷过的霎那。铘在风里朝我看了看,依旧无趣木纳的表情。“赶路要紧,”然后低低说了句,惜字如金的短:“少招惹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不过是花妖而已……
想反驳,却没有来得及说,因为踩到了一些东西。
几根骨头,一把枯发,还有半张没有烂透的脸。脸朝上翻着,眼眶漆黑的空洞对着我,我的脚就踩在那空洞边上的颊骨上。忙把脚移开,枯发却因此脱落了下来,被风一吹就滚远了,风的味道很甜,甜里带着腐败的酸。
“走。”铘回头催了我一声。
我迈不开步子,因为它在脚下缠着我,眼神很哀怨,眼里带着血。
“滚。”铘再次开口,转身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那东西因此在我脚下发出一声尖叫。慌不叠地爬上我的肩,继续在我耳边尖叫着,它嘴里带着泥土的味道,很腥,很涩。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铘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朝后退了一点,然后问它。可惜它只会在我肩膀上凄厉地叫。
“这是皇帝封的地,你在这里作祟会堕入阿鼻地狱。”我再道。它依旧尖叫。
于是忍不住把它扯下肩膀:“寻个私,超度你好么。”
它沉默了,滚落到地上继续看着我,用那只血淋淋的空洞。
“但我做什么事都是要报酬的,你能留给我什么。”
它继续沉默,然后在一阵风里散成一片黑屑。黑屑里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折着荧荧的光,干净的青蓝色,我走过去拾了起来,是颗小小的珠子。
“很好看。”拈在手指间我透过它对着铘看,他那双暗紫色的眼在珠子里变成了种淡淡的蓝:“真好看。”
铘的脖颈上泛出层黑色的鳞。
片刻又隐了回去,转身径自朝前走,风里头低低丢来一句:“孩子气。”
找到桃花庄的时候,晚霞已经烧透了半边天。
庄子很大,比我想象中大了很多倍,墙内墙,楼外楼,处在一片被河围绕着的桃花林深处,亭台楼谢,雕梁画栋,有种说不出的张扬和奢华。却又很安静,比我想象中安静太多,绕一大圈几乎见不到几个人,除了一些个匆匆而过的仆从。
而庄里的每一个人还似乎都有种莫名的谨慎,即使是看了我拿出来的悬赏单。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年轻的缘故。一个年轻的郎中,黄昏过后巴巴地来到这个深山里的庄子,确实让人不得不谨慎一些,况且这是一群看过了太多郎中的人。多到要出十万雪花银来寻一个真正的郎中。
所幸礼数是周到的,在肯定了我的身份后,那个驼背的老管家安排我和铘吃了晚饭。晚饭安置在一个插着好多桃花枝的花厅里,伺候着几名小小的丫鬟,身上散发着桃花的香。却也依旧安静,并不因她们的年轻而让厅里气氛活跃上几分。只是一双双俏眼常常会在铘身上流连,因此他面前的酒杯总是满得比我快。
我叹……
晚饭过后终于见到了桃花庄的主人。
主人姓金,单名一个泽,曾经在朝廷里做过四品以上的官,所以庄里人叫他金老爷。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这实在是个很不起眼的老人。不起眼到傍晚他打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还以为他是庄子里某个做粗活的仆人,而不是个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军人。自然我也让这老人犹豫了,虽然他最终决定出来见我一面,而不是干脆因为我的年轻而把我拒之门外。我想这也是他安排在偏厅见我,而不在其它更适合问诊的地方见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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