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头颅
作者:蔡骏
男孩却一直睡不着,他出了门,海边夏月的月亮象是张少妇的银盆大脸,他又一次坐在大堤上,看着海。然后他渐渐地睡着了,海风象妈妈的手一样,揉着男孩的身体,让他梦见了妈妈。他忽然感到妈妈就在身边了,海水向两边分开,从大海的中心走出来,就象个美人鱼,还拖着尾巴,靠近了儿子。妈妈的鼻息吹在男孩的脸上,他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孔,温暖的气息冲向男孩的脸。男孩伸出手,抚摸着它,是小白马。你怎么又回来了,快离开海边啊,男孩对着它说。
小白马张开了嘴,露出了牙齿,从齿龄看,它还小呢。它的嘴唇在男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让男孩感到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他站起来,把头伏在马背上,让眼泪流在它白色的皮毛中,渗入小白马的体内。
我的妈妈走了,是被涨潮的大海带走的,就在一年前的今天。男孩对着小白马的耳朵说。
小白马点了点头。男孩继续说,你的妈妈呢?你的妈妈也走了吗?
月光下,小白马的眼睛里流出了一种咸涩的液体。小白马也会流眼泪吗?男孩问起了自己。
男孩陪着父亲去海边公路上的长途汽车站,然后目送着父亲坐长途汽车去上海市区。
从大堤到海边公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中间是一大片的草地,那是几十年前围海造田而诞生的土地,因为盐份太大,只能长草,和滩涂一样,也是几乎一眼望不到头。从草地那边,走来了两个去海滩拾贝壳的少年,他们看到了草地里的小白马,一个满脸痘子的少年说,看,这么大的一只羊。
胡说,这明明是头牛,哪有那么大的羊。另一个圆脸少年说。
不,它是羊,一只没有角的母羊。他用手摸了摸小白马的毛皮,小白马很不情愿地甩了甩头。
你这个白痴,把牛当成是羊,我打赌一定能从它身上挤出牛奶来。
打赌就打赌,赌十块钱,有种现在你去挤牛奶。
圆脸少年趴到了马肚子底下,大着胆子用手去摸索马奶子,但什么都没摸到,他急了,用手乱抓。结果小白马两只前蹄高高的抬起,向下踩去,少年吓坏了,他在地上打了个滚退到了几米开外。
哈!你输了,我说的没错吧,这是一只羊,给我十块钱。
圆脸少年极不情愿地掏出了十元给满脸痘子的少年。
这只羊这么大,我们把它卖了一定赚很多钱,走,我们带它走。
两个少年一起拽小白马的头和鬃毛,但它把脖子猛地一甩,一个少年的胸膛就仿佛是被重重地一击。他立刻恼怒了,大声地叫起来——你他妈的大羊敢打我。
然后他一脚踢到了小白马的肚子上,它马上高声地嘶鸣了起来,那声音非常响,把两个少年吓得大惊失色,圆脸少年叫道,这哪里是羊,明明是老虎。接着他大胆地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砸向小白马,白马转身向公路的方向跑去,四蹄在青草堆中踩出深深的印子,后面的两个少年追了好一会儿,直到小白马一口气地跑到了公路上,他们才停了下来。
妈的,十块钱还给我,这东西根本既不是牛也不是羊,而是老虎。
你别耍赖。
两个人在草地上扭打了起来。直到我们的男孩来到他们身边问道,我的小白马呢?
两个少年停止了扭打,以奇怪的目光看着男孩,满脸痘子的少年抹了抹鼻血说,什么?那不是羊,是马?
小白马在公路上奔跑着,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迎面赶来吓得摔倒在了地上。还有几辆汽车都停了下来,驾驶员走出来惊讶地看着它。
看,那是什么?一辆去市区的长途汽车驶过小白马的身边,车窗边的一个小女孩问她的爷爷,爷爷告诉小女孩,那是驴子,解放前我们家还养过驴呢。
小白马在公路上打了一个弯,跑进了一个镇子。镇子上的马路很脏,房子倒是盖得很漂亮,马路两边全是饭店、发廊和歌舞厅。小白马似乎从没见过那么多人,一下子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它被惊奇的人们围了起来。人们从小镇的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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