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男一女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一个个跳出来,站成了一队。
祝尤科木木地转过身,摇着铜铃,跨出了大门。
那四男一女尾随着他,一个个顺利地跳出门槛。
不知道是前面的牵着后面的,还是后面的赶着前面的,诡异的队伍又继续赶路了。
我之所以不再叫他们死尸,是因为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院子里死寂无声。黑糊糊的大门敞开着,下面露出一双呆板的草鞋……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一直盯着这双草鞋,说不准它也会有举动,甚至颠儿颠儿地跑进堂屋去。不过,我们还是离开这个古怪的院子,跟上那赶尸队伍,草鞋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天黑后,乌云反而退去了,露出了月亮。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走出了一段路,祝尤科回头看了一眼。
四男一女排成一队朝前走,没有哪个从队列里冒出来。他们脸上的黄表纸也贴得好好的。他们身后,一条山路蜿蜒,很快就拐了弯,被茂密的树和竹子挡住了。
不知道又走出了多远,远处传来了狗吠,看来附近有村寨。
祝尤科又回头看了一眼。
四男一女还是规规矩矩地朝前走着。
月亮越来越明朗,林子越来越深邃,里面好像藏着无数的眼睛,不知道是高级动物还是低级动物的眼睛,都在不安地窥视着山路上行进的古怪队伍。
又走了一段路,旁边出现一个平缓的山坡,山坡上长满萋萋的野草,布满了高高低低的坟茔,有的坟头上用石块压着一摞摞黄纸,跟那四男一女脸上的黄纸一模一样,它们在风中不停地跳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让人想起一首小诗,那诗说:
也许,这片坟地就是一个美丽的小村,所有的人家都门户紧闭,外面的人不进去,里面的人也不出来。
走过坟地之后,祝尤科停下来,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四男一女行走的速度一如从前,没有变快,也没有变慢。
他把目光收回来,继续朝前走。他刚刚把头转回去,那四男一女也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用眼睛的余光朝后看了一下,或者说听了一下。
山路空寂,一无所有。
他们只是侧了一下头,马上又转了回去。
祝尤科慢慢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来。
一个黑影出现在后面,好像刚刚从那片坟地里冒出来。
祝尤科突然喝了一声:“你过来吧!”
那个黑影纹丝不动。
祝尤科又说:“你不是会念护身咒吗?”
那个黑影突然笑起来,那笑声底气十足,就像突然打开的水龙头。不是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的声音总是弱弱的。
祝尤科一定听出了这声音的陌生,他愣住了。
那个黑影一边笑一边快步走过来。祝尤科终于看清,这个人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大约是个跑进深山的疯子。
在人迹罕至的山路上,深更半夜突然冒出来一个疯子,这事儿显得极不正常。祝尤科讲过的经历重现了。
疯子对祝尤科似乎不感兴趣,他更喜欢那几个脸上蒙着黄表纸的人。他走上近前,笑嘻嘻地推了推那个女人,她摇晃了一下,又站稳了。她没有笑。
疯子伸过手去,一下就撕掉了女人脸上的黄表纸,露出一脸毛乎乎的黑发,隐隐约约能看见黑发后那张苍白的脸和血红的唇。
祝尤科一直在观察这个疯子,似乎在判断他的真假。
疯子突然不笑了,他低了低脑袋,把嘴朝女人的嘴伸过去。
祝尤科低声叨咕了几句什么,好像是某种咒语,那四男一女突然动起来,一转眼已经围成了一圈,把疯子困在了中央……祝尤科坐在一棵树下,掏出烟斗,开始“吧嗒吧嗒”地抽。
几分钟的工夫,那四男一女就重新站成了一排。那个疯子躺在路上,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了,浓浓的血在月光下呈乌黑色。
祝尤科走过去,捡起那张黄表纸,帮着女人贴在额头上,可是,没贴住,那张纸又飘下来了,他从道袍里掏出了一瓶胶水之类的东西,重新粘上。
然后,赶尸队伍继续前行了。
“铃……铃……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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