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间谋杀小叙
作者:那多
柳絮捏着瓶子发抖。
这个新的证明,把她昨夜还存有的一丝侥幸彻底击溃。
她怕得牙齿都在打战,牙根都松了。
4
自行车停在鲁迅公园门口,两人沿路往南逛去。柳絮初中时,四川路还挣扎着要和南京路齐名,如今已遮掩不住颓势。但在杨浦虹口一片,这依然是首屈一指的商业街。
柳絮一直在想,该如何开始。可她要谈论的事情过于巨大,以至于每一次都噎在喉咙口。
永安电影院门口贴着几个月前的《有话好好说》电影海报。柳絮在这里看了第一部 电影《画皮》,一个半小时里有一小时藏在指缝后面哭。还记得姜文那句话不,文秀娟问。安红我爱你,两个人一同回答一同笑。《有话好好说》旁边喷着《甲方乙方》的预告,冠着新鲜的贺岁片头衔,其实也不新鲜,这概念是从香港电影学来的,文秀娟语气里没多少期待,因为导演没名气。冯小刚,柳絮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
过两天美国要放《泰坦尼克号》,两亿美元的大制作呵,如果能引进就好了,文秀娟说。柳絮连连点头,实际上她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没有了解的欲望,她一直在琢磨,该怎么把话题自然地转过去。
四川路上多的是布店、鞋店或服装店,往常柳絮总是乐于在每一家店里兜兜转转,今天她哪家都没进去,只是愣愣地往前走。文秀娟就这么陪着她,在工人俱乐部前停住。前面是横滨桥,过了桥,就开始进入四川路最繁华的路段了。
柳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居然指望话题能够自然地过渡,自然过渡到——谋杀?
“我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文秀娟说。
柳絮涌起极度的挫败感,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性格。可她又不禁愕然,毕竟才走了这么点路。随即悲伤把她攫住,文秀娟的身体,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了。
她们搭上21路电车,两站后抵达终点站鲁迅公园。
柳絮觉得自己必须开口了。
“你捡走了那瓶水?”文秀娟突然问。
柳絮话到嘴边,被这个问题活生生顶了回去,表情古怪极了。
“我知道是你捡的。”文秀娟说,“我下课后去厕所时,水已经不见了,中间只有你离开过教室。”
柳絮点头。她本就不打算否认,只是对话没以她想象的方式展开。永远的被动者,她想。
文秀娟忽然笑了笑,说:“其实最想要这瓶水消失的,应该是那个人才对。”
柳絮愣住,随后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谁,急着分辩:“不是我,你别误会呀,不是我。”
文秀娟的笑容变得温和,“当然不是你,唯一没有嫌疑的,就是你啦。”
柳絮心头一暖,然后“哎呀”叫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要引那个人出来的。真糟糕,否则……”
文秀娟摇摇头,“我可没想那么多,当时发现的时候吓得我,你也听见我那一声了,脑子里一点主意都没有,只想把它扔掉。逃过一劫就是万幸,我运气好。”
水是早晨上课前在学校超市买的,除了上厕所那一小会儿,从没离开过文秀娟的视线。但柳絮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显微镜下的肾脏切片上,完全记不起那几分钟里谁曾在文秀娟的座位前逗留过。显而易见的是,只有在实验室里的人,才有这个机会。去掉教授,一共十个。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文秀娟叹息。她的表情镇定得不像个被谋害的人,正是这样的文秀娟让柳絮钦佩不已。总是有些人,令你只能仰望。
当然,柳絮能觉察出文秀娟隐藏着的恐惧。她就像个有裂纹的瓷人儿,表面坚硬,虚弱却一丝一缕从缝隙里渗出来,难以遮盖。
“我起先还不相信。昨天解剖课上你对我说的时候,我一直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是疑心我疯了吧?深更半夜爬起来擦杯子,忍不住地要去看那些脸,每一张都像是要杀我的。”
“你没疯,真的是有人要害你!报警吧,秀娟,我们报警吧。你看看你自己,虚弱得走这点路都累了,上次你去医院,真的没查出什么吗?但最最紧要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逃过了这一次,那个人会罢手吗?下一次呢?一定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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