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间谋杀小叙
作者:那多
马德抓着铜头的手慢慢举起来,太阳穴上的青筋鼓出,“你想过当你真正站在一个杀过两个人,并且打算把你也杀掉的人面前时,要怎么办吗?”
话说了半句的时候,马德就恶狠狠砸下了铜首。
要怎么办?马德并没来得说出这几个字。
柳絮捂着胸口的右手从外套内袋里抽出一个短小的物体。这段时间以来,她照着记忆,也照着郭慨的幻影,把这个动作练习了千百次。屈膝,左手护在面前,右手刺拳冲出!她紧紧地握着拳头,然后弹簧刀的刀锋弹了出来。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向前刺出这一刀。只是她毕竟还没有恢复,药劲仍然在,动作不免有些慢了。
马德向后一躲。
可是他后撤的那只脚忽然被一只手握住。那只属于费志刚的手没有多少力气,但足以让马德的身体失去平衡。刹那间,刀锋入胸。
铜首掉落,擦着柳絮的左臂砸在地上,马德仰天倒下。
他瞪大着眼睛,伸手摸着胸前的刀,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柳絮知道,自己刺中了心脏。
马德张着嘴,发出低低的哀嚎。他抽搐着,眼镜斜搭在额头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瞳孔努力散发着生命最后的光,那里面写满了不相信。片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连同生命就将终结。
他哭了起来,绝望地嚎啕大哭,只是已发不出太响的声音。
柳絮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颤抖着的手竟没有染上一滴血迹。她从沙发上拿起一个药瓶,是刚才马德翻找手机时一并从包里掉落出来的。她拧开瓶盖,倒了一把在掌心,吞下去。
此时,她听见马德收了哀声,正低低地,沙哑地,拼了命地开始叫她的名字。
像是在最后时刻记起了什么,一定要告诉她。
柳絮走到他的身前,就这么看着他那么努力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叫着自己。片刻之后,柳絮终于弯下腰。
“她没那么快的。”马德断断续续地说。
然后柳絮才意识到马德说的是“铊”。
“铊没那么快的,文秀娟接触了尸体,皮肤接触,中毒,并发症,但不会那么快,她不可能那么快就死。一定有别人也下了手,不止我一个要杀她,有别人和我一起动了手。”
“那个人是谁?”柳絮问。
一声悠长的轮笛于此时响起。它自江上而来,乘着西落的斜阳,在这片废墟间萦绕。它徘徊于围绕着江边平台的重重残雕之间,激荡在铁皮屋里那一道道无声的目光之中,嗡嗡作响,久久不去。
轮笛熄灭的时候,马德还残存着一丝挣扎。
柳絮把耳朵伏低到他的嘴边。
“那个人是谁?”她再次发问。
“我也不知道。”马德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5
二〇〇七年的清明是个晴日,与两周前柳絮离开精神病院的那个阴冷上午,已经完全是两个季节了。
去年十二月的江边凶案,当日警方从柳絮体内检出了过量的文拉法辛,这种抗抑郁的药物如果服用过多,将可能使病人在短时间内走向与抑郁相反的另一个极端——躁狂。根据开出此药的精神卫生中心赵医生的证词,长期在他处看病的柳絮不仅患有抑郁症,更可能患有精神分裂。费志刚和郭父郭母亦提供了相应的佐证。据此,检方不再纠结于柳絮算不算防卫过当,直接认定她在作案期间无行为能力,无须承担刑事责任。
在看守所的时候,柳絮又见过几次负责郭慨案的老烟枪刘警官,他没给过好脸色,在这宗案子里,他居然被一个精神病人抢了先,并导致了案犯死亡。至于由郭慨牵扯出的文秀娟死亡疑点,警方找文红军谈了一次后,尊重死者家属意见,并未重启调查。
应直系家属费志刚的要求,柳絮在经过不长时间的治疗后,就被接出了精神病院。
走出精神病院大门的时候,柳絮对费志刚说,现在还差一件事,我们就两清了。费志刚说你现在是精神病人,不能协议离婚的,你别让我起诉你离婚吧,这事情能不能先缓缓?柳絮沉默良久,说那就分开住段时间。费志刚同意了。
费志刚告诉了柳絮另一件事,今年是文秀娟离世十周年,项伟提议同学们在清明节的时候给她祭一祭。所有人都已经答应了。在此之前,马德被确认为毒死文秀娟凶手的消息,也已经被委培班所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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