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敌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帝都岌岌可危。
昏庸的帝王终是从酒色中稍稍回过神来,听从了众多老臣的建议,南下避难。而程家自然要随帝王一同南移。在程氏满门正急急收拾着难以计数的金银细软时,程萤穿着柔软的丝绸绣鞋,披散着头发,不顾闺阁女子不能见外人的礼节,疯了似的跑向主院,一把拉住正在指挥奴仆收拾东西的母亲。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突然要走?北方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小宴他……”她的眼中盛满惊恐,犹如受惊小鹿。
见小女儿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样,程夫人遂皱起眉,声音冷硬,“回去!这个模样成何体统!”
“娘亲……”
“送小姐回去!”
“娘亲!告诉我小宴是不是出事了?!他、他怎样了?娘亲!娘亲!”已经有婆子上来拉住她,将她往后院拖去。她从未反抗过父母之命,竟连怎样挣扎都不会,婆子力道极大,她的手臂霎时被捏得青紫,她却不敢喊疼,只会轻轻推开她们。
拉扯中,她的脚磕在台阶上,一个不稳滑倒在地,沾了满身的灰尘。
程夫人眼中却怒意更甚,“够了!今后不许你再提晏家一个字!晏家六郎已经死了,你就断了念想吧!”
“什、什么……娘亲你说什么?”她趴地上,无人去扶她,狼狈的她爬起来,脸色煞白。
“他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萤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神经质般笑起来,“你在玩笑……娘亲你在玩笑对不对?小宴不会死的,他叫我等他,他说不会有什么将我们分开,他说,”一身白衣的少女披散着头发,衣裳不整,神情扭曲,貌似魔怔,最后一句,她说得那样轻,那样小心翼翼:“要娶我为妻的……”
“把小姐拖下去!没有我命令,不准让她见任何人!”忍无可忍的程夫人突然下令,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瞬时又围上了上去,将她轻而易举地架起来,拖了回去。
——这个王朝安逸太久了,腐朽的制度,冗杂的官员,懒散的军队,以及终日只知晓歌舞走马的帝王都在一点一点啃食着王朝的根基。纵然有将军来想力挽狂澜,但终究败给那些士气正盛的敌国精兵。
风光了百年的晏氏子孙,在短短半年内,一半死于战场,一半死于帝王的迁怒。
这些,程萤都不会知道——她需要做的,是恪守父母之命,做一个合格的贵族家的女子,一个温顺的联姻工具。
十几年来仅在表面维持的关系瞬间破裂。晏家满门不留,与晏家交好的世家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划清界限。没有人再敢提及与晏家的情分。程萤与晏安的婚事已经叫程氏族内人人自危,浸淫权术几代的程家人在晏家落难时可没少做落井下石之事,而与小宴有婚约的程萤,自然也成了程家人眼中的灾星。
这个少女本就是他们弄权的工具,加之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都养在别家,更是毫无情分可言。
即便,她与他们流的是同样的血。
回忆到这里,老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真真儿是什么也不懂,我从不知父母之命竟是可以违抗的,若我当初不随父母南下,而是北上去找他,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需思考她一个女子怎样才可以独自走到北方,哪怕是让她死在寻他的路上,她这一生定会少了很多遗憾吧?但那时的她无措犹如一只雏鸟,除了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苦苦哀求几句,她竟再也没能力做些什么。
南下的路途上她哭了一路,也病了一路。
第四章 成婚
帝都南迁,昏庸的帝王将大好的半壁江山拱手让给了敌人,而自己却蜗居南方安乐一角,向敌称臣,苟延残喘。
一年后,被酒色吸干了的帝王死去,新帝继位。
“新帝不喜欢程家,他宠信新贵赵氏,赵家族长蹴鞠练得好,而新帝就喜欢蹴鞠……帝王的宠信总是那样叵测多变,一年前,父亲还是在南朝里说一不二的高官权贵,一年后,父亲见着了赵氏族长,也不得不拉下脸面,朝那年纪轻轻,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年轻人鞠躬讨好。那时父亲年事已高,族中又没有子弟能再得新帝喜欢,父亲独木难支,眼看这庞大家族要一朝溃败时,他不知在外使了什么手段,打点了多少人马,终是将我许配给了赵氏族长的痴儿弟弟。”老夫人说得很慢很慢,她的眼神平静,连语气也听不出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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