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经济高压
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的小两口,还在为齐家的事争论着。晚宴时分,赵致拖着哭腔给表姨夫打电话,请他老人家出面,劝说许忠义这个表妹夫,为自己的亲戚留条活路。
“爹地,妈咪!这件事你们别管,我跟你们说,这可不是我招惹他们的。他们不仁在先,我只是针锋相对而已。”
老两口的脸色很难看,可他们也没办法。正如女婿所说,齐家出了事,可以厚着脸皮来求我高抬贵手。但我要是出事了呢?他们能放过我吗?到时候,谁会体谅小菲做不做寡妇?
老头经过再三琢磨,觉得女婿说得很在理。你们要早想到忠义是自家亲戚,又何必处处对他咄咄相逼?唉!弄成今天这局面,怪谁啊?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太不仗义了。
“你真不打算放过我表哥么?”抱着丈夫,顾美人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自己的命,是表哥给救下来的,眼看他即将走投无路,在情感上是怎么也过不了这一关的。
“你说反了吧?应该是他不想放过我才对。”
“我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结局……”
“那你就怪蒋介石吧!谁让他没事挑起国共之争啦?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再整个民主联合政府什么的,这不挺好吗?哦!非要独裁,非要独霸天下!得!遭报应了不是?”
顾雨菲无语了。自从内战全面爆发以来,各地国民党军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尤其是这东北,“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由攻势转化为全面守势。也就是说,东北的战局彻底发生了根本性扭转。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毛病还是出在蒋中正身上。他跟毛泽东玩的是战术,而毛泽东呢?则用战略来藐视他。
现在的许忠义,就是用战略来藐视敌人。你齐公子不是总想逼我跟你玩战术么?对不起,咱不擅长,也没有那闲功夫。就用经济这个战略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着吧?
“唉……”顾雨菲有点发愁了,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丈夫和表哥之间,肯定有一个会必死无疑。但她没法劝,也不能劝,因为政治斗争的手段,就是要泯灭亲情和人性的。“你想过没有?表哥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会不顾一切去逼你铤而走险。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没办法,咱就经济吧!”
“嗯?经济?你想用经济手段来化解危机?”
“对呀?”
“那他要和你决斗呢?”
“经济!”
“要跟你同归于尽呢?”
“经济!”
顾美人哭笑不得了,她仰起头,柔情似水地看看丈夫,然后傻傻地问一句:“除了经济,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可除了经济,咱也不会干别的啊?经济是咱强项,我不用强项对付他,那不是傻了么?”
仔细想了想,顾美人还真就找不出反驳理由。许忠义这种手段和于秀凝的不同,于秀凝的方法是针锋相对硬碰硬。可老许呢?他不琢磨别的,就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想办什么事,想达到什么目的,离开钱你玩得转么?什么叫一分钱憋死个英雄汉?你有再好的计谋,再高明的打算,没有钱做后盾,呵呵!幻想去吧!
还甭说,他这方法就连于秀凝都没想到。也难怪,于秀凝的经济水平,比齐公子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是半斤对八两,一对门外汉,所以也想不出这种对抗手段。
“嗯!你用经济对付特务,这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用经济来逼迫表哥给你名单呢?”顾美人这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她怎么也想不通,难道经济会把一个人给逼疯吗?哦!乖乖把名单交给你,那表哥还算个正常人么?
许忠义没做正面回答,因为某些打算是不能直说的,说出来会加重爱妻的内疚感。按照预期打算,他是想把齐公子逼得破产,逼得卖儿卖女卖老婆。一个人若是连老婆孩子都想卖,那他还剩下什么?就只有寻死这一条路了。你只要一死,对不起了,少了你这后顾之忧,那我查什么查不到?没准你老婆为了孩子的生存,都能把你的秘密给供出来!呵呵!你齐公子是专业特工,可你老婆不是,她懂得为信仰去放弃一切么?她能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么?哼哼!别以为我忘了小丫头,不弄死你们全家,我如何对得起对我忠贞不渝的发妻?
仇恨一旦在心里扎根,就会迷失一个人的本性。再老实,再善良的人,也脱不开这个怪圈。自从小丫头死后,许忠义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可他把这种改变埋藏在心底,就连发誓要和他共携连理的顾雨菲,也没有看出来。
“别以为我忘了小丫头!我没忘!不会忘!永远不忘!齐公子,你欠下小丫头的血债!我要让你全家来偿!让你全家去陪葬!”
一道凉风透过窗缝,在黝黑的室内旋了个弯。倚在丈夫胸前的顾雨菲,猛地一抖,忍不住打了一个深深地寒颤……
关于如何收拾齐公子,许忠义就认准了一点:大棒加胡萝卜政策。你说你一穷光蛋,跟个亿万富翁对抗,就算再有本事,可你玩得起么?不管你出什么招,就用经济打你了,我还就不信,没有钱,你能折腾到天上去不成?
不得不说,这招实在是太狠毒了。在万恶的金钱面前,聪明绝顶的齐公子,几乎被打得是狼狈不堪。
特务刚发下薪水,在手里还没赚热乎,就得乖乖去还债。不还行么?你可以跟老百姓耍赖,可你敢对抗全市的军警宪特么?拿钱吧!不拿钱怎么办?跳河嘛!上吊嘛!人间那么多悲剧,还差你这一出了?
黄世仁逼债也不过如此啊……
为解救苦难深重的手下,齐公子决定豁出去了。你“店小二”不就是要钱么?行!我把家底给你,咱们财货两清。
可是人家“店小二”不答应,为什么呢?因为咱利息还没算呢!契约上不是写着嘛!要本利两清。利是多少啊?虽然我没明说,但私人信贷总该比银行要高出那么一点点吧?你就还三分利吧!说实话,这还是看在亲戚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换做别人,哼哼!早就利滚利、利加利外带利生利了。
没钱还是不是?没关系的,你把房子卖了吧!对了,据说你媳妇我那表嫂子,还算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正好我家还缺个佣人,就让她过来抵债吧?
听完下人那理直气壮的通牒后,齐公子“咕咚”一声倒地了。他牙关紧锁两眼翻白,不管谁叫,就是不愿意醒过来。
自己手下要给许忠义去打工,自己老婆要去人家当佣人。清末民初显赫一时的齐家,现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他齐公子不想活了,活着也是没意思了。
最惨的人要数赵致,这新娘子还没当几天,就由贵夫人变成了大丫头。于秀凝曾经说过,只要能把赵致给控制住,就可以摸清齐公子的底牌。她这所谓的“控制”,无外乎是绑架、劫持、掳掠。可人家“店小二”呢?技高一筹!那犯法的事咱不能干,对不对?你能抢了她的人,可你能抢走她的心么?咱是上流社会的大亨,不能跟杜月笙、黄金荣之流划等号的。
于是乎,没用“店小二”亲自动手,赵致就乖乖跑许家干活去了。她干活还有个特点,一边干一边哭,逮谁跟谁述说,总是埋怨自己的命,该有如何如何地不好。
“小二,你是不是太缺德了……”顾美人有些看不过去,她瞅准机会,对许忠义劝道,“你把表嫂给弄成了祥林嫂,咱在亲戚面前,面子也不好看是不是?”
“哎?你这话可就扯远了,亲戚归亲戚,利益归利益,怎么着,亲戚就可以不还钱么?”
“呃……”
“一个叛徒和家奴的双料贱人,告诉你说,我没弄死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小丫头被他们害死前,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顾雨菲心痛了,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丈夫一下子变得很陌生了。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许科长,也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店小二”。也许表哥说得对,像他这种家庭背景的人,一旦让他爬起来,恐怕真就是一场灾难了。“你这么做……”略一迟疑,顾雨菲痛不欲生地问道,“是不是想替小丫头报仇?”
老许没吭声,可他的眼泪却流了出来。
“小丫头是我杀的,你想报仇,那就找我好了……”
“哗啦”一声推落碗盘,许忠义咬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我就知道,你忘不掉小丫头,永远也忘不掉……”默默一摇头,顾雨菲死死捂住了脸,任凭泪水在指缝间无情地流淌着。
夫妻二人经过这次谈话后,赵致的日子就愈发不好过了。许忠义对她说:你来我们家是做下人的,下人哪有躺在床上享清福?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就到后院鸡窝睡去吧!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三更就寝,鸡叫干活!
当然了,有时候赶上个伤风感冒,这鸡也是会消极怠工的。叫早了算你赵致倒霉,若是不叫……“店小二”就会站到鸡窝前,“喔喔喔”来上那么几声,把报鸣的差事给揽了下来。“起来!干活了!我家的大米干饭不是喂猪的!”
顶着一脑袋鸡毛的赵致,要死要活地钻出鸡窝,她一边爬,一边痛不欲生地想道:“想当初在本溪,我还真不如英勇就义了呢……唉!都说地主不是东西,没想到资本家也会如此地黑心?”
齐公子一听说赵致“钻鸡窝”了,立刻两眼一翻,当即就吐了血。然后手沾鲜血,在纸上写下了七个“恨”字。
可你恨也没用啊?就算有万般能耐,没钱,那能解决问题吗?最后,行营二处副处长李维恭看不下去了,他心说再这样下去,非得逼死一口不可。迫于无奈,也是受齐公子的委托,他连夜找到于秀凝夫妇,希望看在师生一场的情份上,请这二位能出面给说合一下。
“不好办呐……”于秀凝摇摇头,一脸难色地说道,“这件事不是忠义挑起的,要怪就只能怪小齐不讲情分,非要跟人家过不去。”
“是是是!这事是小齐不对在先。”
“先生,不知您老想过没有,如果小齐还要跟忠义过不去,那就算眼下能和解,可将来怎么办呢?”
这的确是个大麻烦。李维恭很清楚,齐公子之所以总盯着许忠义不放,是因为他身上背着个大嫌疑。齐公子认为,许忠义的存在是对党国官体、政体的一种战略性破坏,不把他打掉,民将不民,国将不国,对后世子孙也没法有个交代。
但李维恭却不这么看,国家好坏那是老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怎就这么拧?”李维恭气坏了,他暗道,“你现在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还有心思顾着国家呀?这不叫瞎操心么?”
齐公子明白,自己的想法是不会得到别人理解的。不过呢,想叫他对“店小二”低头,这是绝对地不可能,因为做人要有骨气,要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算啦!我还是想想办法,先把你老婆赎回来再说吧!唉!连老婆都压出去了,你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李维恭嘴上埋怨,但实际上还是很心疼这个学生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到自己学生受了伤害,有几个当先生的还能四平八稳坐得住?“唉!你们哪!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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