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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双无处不在的鱼眼,转瞬间成了隔音玻璃上的孔洞,空洞对面坐着个与他有着相似轮廓的男子。
“谢煜,把你已有的给出来这不叫补偿,叫施舍。我要你给的,是你给不起的,这才叫公平。”
谢煜只麻木地听着,并未追问什么,他的双眼黯淡,像燃尽了清明后余下的灰烬。他终于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了。
“方烁的命是保住了,但伤了胸椎,下身瘫痪,后半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谢锦天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回应,他打量着玻璃对面面如死灰的男人,只觉得那牢里坐着的不只是谢煜,还有他自己。
他终于替易杨报仇雪恨,让罪有应得的人沦落成了这形同枯槁的模样。
要给谢煜植入一个危险的念头并不容易,他的戒心很高,很可能因为一句不恰当的引导就触动了意识的警戒。谢锦天花了漫长的时间、耐着性子埋下引线,他无法暗示谢煜伤害方烁,但他不断煽风点火,让谢煜对方烁的迷恋节节升温,这份感情渐渐关联到了自尊,逐渐被抬高到与生命齐平的地步。在催眠的作用下,谢煜坚信他为方烁付出了许多,也牺牲了许多,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于是,背叛和戏弄便仿佛一点星火,以燎原之势吞噬了理智,造就了这两败俱伤。
易杨他们经营的店铺开业那天,谢锦天让人悄悄送了花篮,花篮里那张怎么都不像出自他手笔的画着“警长”的卡片几乎耗费了他一整晚的时间。然而他真正的贺礼,却是谢煜与方烁的玉石俱焚。
然而易杨看起来并不像他所预期的那样,生出大仇已报的快慰。他一路尾随着独自回家的易杨,看到他那垂头丧气、怅然若失的模样,不觉有些心酸,也有些气馁。然而转念一想,易杨或许只是一时间还未能消化大仇已报的事实,他不该就此停下,而应该给予接二连三的“惊喜”。
谢锦天的第二个目标,便是曾经也催眠过他的余潜。
余潜向来理智,本身也擅长精神分析,要找到交集对他下手十分困难,但他的妻子却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她原是农民出生,因着当时崇尚工农的时代背景才被书香门第的余家相中,余潜也是顺从父母之命才成了婚,婚后才发现与这位妻子根本毫无共同话题。夫妻间便因此相敬如宾,连子嗣都不曾有。等这位妻子从国企退休,便整日出去打麻将,排遣寂寞。谢锦天便找人借着麻将桌接近她,带她玩些赌钱的局子,她赢了些蝇头小利便越打越大,从几百到几千,最后到了几万,哪知道那天连输了几局,急于翻盘的她,匆匆取了存款,却又输得血本无归,还倒欠了几十万,被人上门泼油漆、灌胶水,余潜知道后怒其不争,可报警也没有用,终是被那几个小混混天天骚扰得没了法子,四处借钱还了钱。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余潜在最近一次体检查出了癌症,已经扩散,医生说化疗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把余下的日子过好。
可要怎么过好?
余潜几次救下因为愧疚而企图自杀的妻子后,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开始回顾一生,开始交代后事,随后他想起了易杨,这个他亏欠最多的孩子。
那天,谢锦天看着易杨目送余潜离开时的眼神,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当真能令易杨解开心结。如果说这些人罪有应得,为什么易杨却依旧闷闷不乐?
谁能把从前的易杨还给他?
那个不善言辞却温柔澄清的邻家男孩,已经被他和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合谋溺死在了晦暗的过去里。他要如何将他眼中的黯然连根拔起,如何将他心中的荒芜灌溉成能滋长温情的沃土?
没有人能告诉他,他唯有用他的方式来填补悔恨的沟壑。
第五十二章 合二为一
比起谢煜和方烁,谢锦天更恨的是吴招娣。
父母是无法选择的,但父母总因着他们的身份而将子女当成了私有物,天经地义,为所欲为,可即便是像吴招娣这样为了一己之私全然未尽到做母亲责任甚至已触到法律底线的母亲,最后也依旧能够因着一个“孝”字而活得衣食无虞,还时不时向人抱怨易杨搬出去对她不管不顾。她最懂拿捏易杨,这也正是她最可恨之处。要指望她对自己的行径后悔,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