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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眼

作者:君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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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龙脉神殿

穿过龙骸后,通道的尽头是一处石廊,左右两边有下去的台阶,但这里并不宽敞,前方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线照射出去,一直投射在对面的山壁上,看距离十分远。

石廊的正中有两个石槽,我手不小心摸到旁边,油腻腻的感觉,放在鼻前一闻,是火油,田鸡用火把点燃后,原本以为这两个石槽是用来照明的,但燃烧的火光却沿着石廊开始向前延伸,犹如一条被唤醒的龙,在火焰中扭动着身躯,然后变成两条、三条、五条……

到最后我们也数不清下面到底有多少条在燃烧的火槽,只知道火光照亮的地方越多,所有人的嘴就张的越大。

我们眼前的空间逐渐的明亮起来,随着蔓延的火光勾画出这里宽敞空旷的空间,这是一处巨大的梯形建筑,从上往下一共有九层。

每一层的石台边缘都间隔均匀的分布着无比巨大的金龙镜,而火光映射在上面立刻被折射出去,我们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平台边,那被折射出去的光亮很快在远处明亮起来,然后是下一处……

瞬间我们眼前的黑暗在这些光亮下渐渐消失,我惊讶的抬起头看见上面全是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是琉璃宝顶,琉璃可以聚光是这里用来照明的方法,火光中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整个梯形的石台巨大到难以想象,我们只不过站在入口的平台上,放眼望去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眼前的一切。

堆积如山!

如果非要选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这四个字用在这里一点都不为过。

白古竟然挖空了整座山体,而从站的地方望出去,即便这里已经沉寂了几百年,厚厚的灰尘依旧无法遮挡那耀眼的金光,我曾在海底见到过真正的金山,可是这里却有一座人为堆砌而成的金山。

传说中的大清龙脉宝藏就安安静静的沉睡在我们眼前,整个宝藏都被整齐有规律的分布堆放着,几乎所有的人现在反应都变得迟钝,任何一个正常人见到这满山的黄金珠宝恐怕没有几个还能保持平静。

大家都茫然的走下汉白玉台阶,我们的面前整齐堆码的箱子足足有五层楼高,随手打开面前最近的一个箱子,顿时感觉眼睛都被晃的睁不开,下意识用手去遮挡,从手指的缝隙中,一块块硕大的金块放满了整个箱子。

这只是其中一个,我慢慢抬起头,反应真的便慢了很多,心里试着想算算这五层楼高的箱子里到底放了多少金块,算到后来忽然才意识到,得出的数字令人不敢相信,而这仅仅是一处而已。

另一边的箱子被叶九卿打开,硕大的宝石、各种宝珠还有很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珠子,圆滚滚的塞满了一箱,他一辈子都在和各自奇珍异宝打交道,我相信再多的金银珠宝放在叶九卿面前,对于他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冲击力。

毕竟在他留在暗室的宝库,里面堆砌的财富或许就连应家都未必能比拟,可如今我看见叶九卿的手在抖,他竟然和田鸡一样,不停的蠕动着喉结。

是的,即便是我这样对财富并没有任何兴趣的人,站在这里也多少被震撼到,从这些箱子中,随便拿起一颗也比我见过的任何宝石要大。

都说物以稀为贵,可这里却更像是被随意丢弃的杂物,宝石的光辉被厚厚的尘埃所遮挡,犹如毫不起眼的石头,落在我们眼里,唯一的感觉就是麻木。

很多木箱因为年代久远,箱体已经腐烂,各种宝珠散落一地,放眼望去像一条闪光的鹅卵石路,不过这恐怕是世界上造价最昂贵的路了,但是我踩上上面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脚下只不过是普通的石子,因为像这样的箱子多的我根本数不清。

至于体积庞大的金马、金龙等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金饰,完全是按照真正的比例做出来,不但做工精湛而且用手敲击,竟然没有回音,这些全是实心的黄金饰品,由于体型庞大都随意的堆砌在角落。

一共九层的梯形平台,每一层堆积着不同的财富,第一层上是白银,第二层是黄金,第三层是玉石,第四层是珠宝,第五层是各种金器……

最开始的时候,每一层的财富都整齐划一的分类摆放,越是往上越凌乱,所有的东西都杂乱无章随意的丢弃堆放在一起,我猜想是因为太多,以至于多到连搬运这些财富的人都渐渐麻木。

或许到最后在他们心中,这些金银珠宝和普通的石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即便如今我们站在这里,很快也有了同样的感受,穿行在这旷世的宝藏中,必须时刻用手遮挡住眼睛,才能避免闪耀的金光刺射的双眼。

我曾经试着去想象过,足足搜刮五年的财富到底有多少,但直到我看到这里的一切,才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好贫乏,我们艰难的向深处前行,每一脚踩下去都是难以估量的财富,事实上我们的脚下根本没有路。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仰头前行,因为在面前全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渐渐我意识到,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梯形的平台,而真的如同一座座山峰一般竖立在我们面前,放眼望去我们犹如穿梭在一片由金银珠宝打造的山林之中。

这里集聚的财富,琳琅满目令人望眼欲穿,多的到最后我们渐渐都开始感觉枯燥无味,开始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那些奇珍异宝,到后来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么多,没有丝毫的心痛,就连叶知秋和薛心柔也随意的踩踏,好像这些东西已经不再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在脚下廉价的如同踩在泥土之上,我们现在唯一关心还在意的是如何才能穿过这金银珠宝堆砌的山林。

终于艰难的走出了堆砌如山的金路,前方是空旷的区域,我们这才发现我们之前穿过的地上不过是这里其中一部分。

再往前走堆放的东西明显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随手拿起一件都是传承有序的珍宝,任何一件拿出去都可以堪称旷世奇珍。

越往前面走,陈列出来的宝物就越贵重,我忽然停下脚步,右边的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一堆奇珍异宝中我的目光落在一座琉璃塔上,塔由塔座、塔瓶、塔刹三大部分组成,塔座为上下有凹凸嵌线,中间束腰,并施以雕饰的须弥座造型,上层基座突出部分,四面精雕细凿象征吉祥的宝相花、莲花花瓣和避邪除魔的金刚杵。

束腰部分每面镶嵌两个突出的释迦牟尼佛的座骑狮子,呈怒吼状,莲瓣间错落镶嵌各种天然宝石,玲珑剔透,须弥座是神圣尊贵的象征。

塔瓶为四层,三层基座,上雕一尊胜佛母咒,预示增寿祈福,消灾除祸,塔瓶之上为塔刹,上有塔伞,日月二轮和杂宝顶,日月二轮分别采用天然红玛瑙和卡瓦装饰,杂宝顶上的宝珠由绿松石磨制而成,祥光瑞气,佛光普照。

我低下头很惊讶的看看塔身,果然在塔身第三层的侧面看到几个字。

大日如来尊胜塔。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说:“如果程叔还在,知道我找到这样东西,一定会很高兴。”

“程叔?”叶知秋一愣,回头看看琉璃塔问。“这座塔和程叔有什么关系?”

“这尊塔我在程叔的店里也看见过,记得他对我说过,等我以后自己搭班子探墓的时候,帮他寻寻这尊塔的下落,想必他放在店里的是唯一的赝品。”我感慨万千回答。

“这是什么塔?”薛心柔问。

“这是唐代佛祖真身塔,整座塔运用了錾刻、锤鍱、镶嵌等多种工艺,细腻精湛,各类宝石近一千六百颗点缀其间,更显出其高贵、华丽,号称华夏第一佛塔,可惜在垂拱四年,毁洛阳宫中乾元殿,从此这金塔就不知所踪。”我心平气和的说。“想不到辗转流传竟然被藏匿于此。”

“这么说,这座塔是舍利塔?!”叶九卿都大吃一惊。

我点点头,慢慢开启佛塔顶层的塔门,从外面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枚色泽赤红的舍利安静而肃穆的摆放在里面。

像这样的宝物简直多不胜数,我们完全被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看的眼花缭乱,一直没听见宫爵的声音,我抬头看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在宝物中穿行,不时的眺望四周,样子有些焦急。

“怎么了?”我在旁边问。

“这里已经是龙脉神殿的最深处,传闻中的大清龙脉宝藏我们已经找到,可是为什么没有看见月宫九龙舫?”宫爵心急如焚说。

我放眼望去,除了金银珠宝之外别无他物,这里如此宽敞,而且我抬头看顶部,异常的宽大,我们一直沿着台阶上行才到这里,想必如今我们身处龙头岭某座山峰之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头顶上的石顶是可以开启的,和我们在万象神宫看见的一样,这里如此宽敞而且修建的这样平整,就是为了停泊月宫九龙舫,我再一次拿出黄金罗盘,这件神器在这里闪耀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里面的指针也剧烈的震荡,这说明月宫九龙舫就在这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竟然找不到。

最终章 传奇之旅

月宫九龙舫在王恭厂被我伏击以后,无法再前往最后一处龙气之地,因此只能折返去万象神宫,可在中途因为无法坚持坠毁在罗布泊,直到二十年前才被发现,当时我只身进入共鸣地点,就是在那里发生了意外,连同记忆和力量一同失去的还有那艘船。

月宫九龙舫从罗布泊消失后,一定会达到这里完成上面晶石的充能,各种线索都显示那艘船就在这里,但我们竟然无法找到。

“把黄金罗盘给我。”田鸡对我说。

我递到他手中,田鸡根据罗盘上指针的指引艰难的往前走,找寻了良久停在一处地方,在原地转圈,然后一脸诧异抬头对我们说:“奇怪了,不管我怎么转动方向,指针显示的地方就在这里。”

“会不会龙脉神殿之中还有其他我们没找到的地方。”薛心柔说。

“不会!”我摇摇头声音肯定。“月宫九龙舫要停泊势必需要很宽敞的地方,这里就是最合适的停泊地点。”

“该不会我们来晚了吧。”叶知秋忧心忡忡说。“会不会月宫九龙舫已经离开了?”

“那就更不可能,月宫九龙舫到这里的时候,船上所有的神器前前后后全都遗失,想要重返神域,必须找到那些神器,否则月宫九龙舫哪儿也去不了。”我说。

“那就有鬼了,这地方虽然大,可一眼就能望到底,不可能还有什么隐藏的地方了啊。”田鸡垂头丧气拾起一件金器。“我们是来找那艘船的,结果找到这么大堆金银珠宝,要是月宫九龙舫没在这里,我们该上哪儿找去?”

田鸡越说越焦躁,重重一脚把金器踢向远处。

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金器被凭空弹了回来,田鸡木讷的愣在原地,嘴角蠕动几下惊慌失措看向我们:“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我诧异问。

田鸡有些语无伦次,重新拾起一件金器向着前方重重扔出去,又是一声撞击声,金器竟然再一次被弹了回来,在火光中我吃惊的看见一道光晕在金器撞击的地方闪耀。

在一览无遗的眼见荡起一圈圈稍纵即逝的涟漪。

“这前面好像有东西!”田鸡震惊不已。

他低头看着黄金罗盘小心翼翼继续往前移动,伸出手摸向刚才光晕闪耀的地方。

“别去……”

我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正想提醒田鸡,可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已经触摸到光晕出现的地方,但瞬间一道光亮在他手心处绽亮,田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被弹了回来。

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随着光晕猛然向四方扩散,我们猝不及防全都被掀翻在地,田鸡的身体重重撞在堆积如山的金器上,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涌出来,那道冲击力瞬间把堆砌的金器冲散的满地都是。

我们连忙把田鸡搀扶起来,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看样子伤的不轻,田鸡气都喘不上来气,尝试了几下对我们摇手,示意他根本站不起来,我们扶着他依靠金器坐下。

“这里有一道我们看不见的屏障。”宫爵望着前方说。

“一直以来关于祖神的传闻中,秦帝在朝歌看见祖神时,以及应家先祖被带走时,都不约而同提及祖神是凭空出现。”叶九卿蹲在田鸡身边,脱下衣服帮他垫头。“祖神的身形高大如同巨人,为什么一直以来关于祖神的记载却没有呢,就是因为凭空出现这四个字,可见祖神能具有隐身的能力。”

“前,前面有东西,我,我触碰,触碰到了,但是就像是被电,电击一样,感觉身体被重物猛然捶打一下。”田鸡气喘吁吁说。

我随便拾起一件东西用力扔过去,撞击的地方又一闪而过出现光晕,从田鸡的伤势看,这道屏障具有极其强大的威力,如果我还有毁灭之力的话,还敢尝试一下。

“我去。”宫爵站起身说。

“已经伤了一个,万一你再有事怎么办?”薛心柔阻止。

“能设下这道屏障的只有可能是白古,目的显而易见,就是防止任何人发现和靠近,但这个限制应该不会针对月宫九龙舫上的人。”宫爵声音坚定说。“如果我就是那艘船上的人,应该不会受到攻击。”

我们相互对视,宫爵所说仅仅是她的猜想,田鸡身手那么好都伤成这样,如若宫爵猜错的话,我真担心她承受不住屏障上扩散的冲击力。

我正想劝阻,宫爵态度异常坚定:“都到了这里,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如果连我都不行的话,相信就再没有人能做到。”

“你小心点。”我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点头。

宫爵向屏障的地方走去,她虽然态度坚定,可看她如履薄冰的步伐就知道,她其实心里也没有丝毫把握,直到宫爵站到田鸡被震开的地方,犹豫了半天才缓缓抬起手。

我们在后面目不转睛注视着她,我的心随着宫爵的手慢慢提起,她偏着头紧咬嘴唇不敢去看前方,张开的五指颤巍巍向前伸,当宫爵的指尖出现光晕那刻,顷刻间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劲的冲击力从她站立的地方,猛然间像四周扩散,那些高高堆砌的金银珠宝瞬间被冲击的一片狼藉。

我们在冲击中东倒西歪,即便距离很远也全都跌倒在地,那股强势的冲击力快速的在整个神殿中波及,犹如摧枯拉朽一般,之前那些还堆放整齐的金银珠宝,如今全都散落一地。

我心里担心宫爵,和其他人站起来时,看见宫爵竟然安然无恙站立在原地,这才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目光落在宫爵手掌的位置,一直稍纵即逝的光晕这一次在她手心地方开始聚积明亮。

就如同一张被点燃的纸,在宫爵触及的地方,那光亮慢慢裂开,向四周缓缓的扩展放大,速度也越来越快,随着白光的逐渐强烈,笼罩在我们眼前的屏障开始消失。

然后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震撼无比的微微张开嘴,目睹着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

首先出现在我们眼帘中的是一双拳头大小,光晕在上面流动并且随着火光明暗的眼睛,斜竖的眼脸下,金黄色的眼球正中,竖成一条缝的瞳孔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在摇曳的火光中,那眼睛透过黑暗没有丝毫眨动,居高临下死死的盯着神殿中的我们。

然后出现的是一条粗壮且长的身体,腹部看上去像是一条蛇,但却有如同鱼的鳞片覆盖在上面,就在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下面,是一只五指张开的利爪,尖锐的爪尖倒影火光折射出夺人心魄的寒光。

随着消散的屏障,我的视线慢慢往上抬,那竟然是一条完整的羽龙,即便之前我们在神殿的外面看见过龙骸,而且在神域的时候我也见识过这种神奇的生物,但如此之近的观望还是第一次,那种震撼溢于言表。

眼前这条羽龙,说不清到底像什么,它似乎具有九种动物的特征,我噤若寒蝉的站立在下面,能清楚的看见金光闪闪的龙鳞,还有龙嘴旁边的须髯,颔下是如同明珠突出的双目,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又名尺木,两条招展的双翅,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渐渐我们终于看清,就在我们眼前八条姿态不一的羽龙一动不动威严的注视着我们,对于龙伯国主来说,这不过是归墟神族创造的一种生物而已,但毕竟现在我更多的更像是顾朝歌,在我的记忆和认知中,面前是八条传闻中的神兽。

那一刻我多少还是被震撼到,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惶恐,很难用言语去描述那八龙一起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只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谦卑。

等到屏障彻底的消失,站在最前面的宫爵完全呆滞,我想她也同样被震撼到。

嗷!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感觉心弦像是被拨动,手指不由自主惶恐的抖动一下,八条一直静立不动的羽龙,纷纷仰头发出长啸,缓慢的从地上直立起身体,舒展开巨大的双翅,随着它们羽翅的起伏,神殿里的火光在强劲的风中摇曳。

顷刻间羽龙硕大的影子把我们笼罩在黑暗中,我下意识向前一步,挡在其他人的身前,一般这个动作都是由田鸡来做的,可如今他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

突然想到宫爵,她距离那八条被唤醒的羽龙近在咫尺,我在身后喊叫着她名字,提醒她赶紧退回来,我刚发出声音,八条舒展身体的羽龙不约而同迅猛的转头俯视我们。

传闻中的龙虽然神圣,但同样也是危险可怕的生物,华夏把龙敬奉为图腾,我想并非是因为龙的神性,而是龙的凶猛,它们狰狞的面目中,那双金黄色的眼睑变的尤为凌厉。

冲着我们站立的方向同时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我开始攥紧拳头,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保护其他人的方式,可就在羽龙被激怒的那刻,一直纹丝不动站立的宫爵缓缓抬起手。

羽龙的注意力瞬间被宫爵所吸引,不约而同注视面前的她,最中间的那条羽龙慢慢把头探下来,我从侧面看见宫爵竟然步伐轻缓向前走了几步后停住,然后抬头坦然从容注视着羽龙,那庞然大物的神物一动不动和宫爵对视,然后身体犹如崩塌的山慢慢压下来,巨大的龙头距离宫爵近在咫尺,以至于羽龙的呼吸都能吹拂起宫爵的衣衫。

宫爵的手再往前移动少许,龙头警觉的向后缩,宫爵停住动作,羽龙僵持了片刻后,头又缓缓向前移动。

宫爵回头看看我们,她神情坚定向是做出什么决定,等她头转过去,他悬停在半空中的手又往前伸出,而这一次他竟然向羽龙触摸过去。

羽龙竟然没有被触怒也没有闪避,当宫爵的手触碰到羽龙的瞬间,羽龙金黄色的瞳孔,立刻变成一条缝。

宫爵和羽龙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站立,一人一龙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矗立在神殿中,我们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生怕惊扰到羽龙,而危及宫爵安危。

不知过了多久,宫爵的手才从羽龙的龙头松开,感觉她好像很平静和从容,就在那一刻,我们震惊的看见,八条羽龙几乎是同时,身体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前爪一曲,巨大的身体匍匐在宫爵的身前,高高昂起的龙头也恭敬谦卑的低下。

我舔舐一下嘴唇,知道这些羽龙已经认出站立在它们面前的是归墟女王,这就是归墟神族与生俱来的神力,可以操控任何创造出来的生物。

当羽龙向宫爵膜拜的那刻,我听到金属并牵扯的声音,这才注意到每条羽龙身上被套着的金色链条,随着这些链条被扯动,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久久回荡在神殿中。

我目光追逐着金色链条,之前消失的屏障又一次出现,这一次是随着链条快速的蔓延,我们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仰起。

一艘巨大的船渐渐出现在我们视线中,那是一艘很古远的船,大的超乎我们想象,船的华丽更是让人惊叹,在火光的辉映下,闪耀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金光,璀璨的宝石点缀其上,流光溢彩中勾画出巨船金碧辉煌的轮廓。

月宫九龙舫!

上一次我见到这艘船还是几千年前,如今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好像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昨天,我还记得这艘船是如何从归墟神国出现,又是如何翱翔在天空,以及最后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长时间,当月宫九龙舫真真切切出现在我面前时,心里有一种五味陈杂的感觉。

其他人完全被震撼到,就连靠在地上的田鸡都在薛心柔搀扶下,支撑着身体震惊无比的站立起来,我猜想他们每一个人,在自己脑海中都曾经幻想过这艘船的样子,以及找到月宫九龙舫时候的场面,但真到到这一刻来临时,他们应该和我一样,脑子里更多的却是一片空白。

八条羽龙左右散开,让出一条通往月宫九龙舫的路,宫爵反而一时间不知所措,转身看向我,目光在征询我的意见,我忽然有些错愕,自从我知道真相后,一直试图不愿意去想最后的结局。

我选择逃避去面对和宫爵之间的关系,我甚至发现自己在刻意的拖延找到月宫九龙舫的时间,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如今月宫九龙舫就在眼前,我的使命和承诺以及几千年的追逐触手可及,但我偏偏却乱了方寸。

“你还有机会!”叶九卿忽然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臂。

“什么机会?”

“你可以避免不好的结局。”叶九卿说。

“怎么避免?”

“抹去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就在现在,让我们彻彻底底忘掉关于这艘船的一切。”

……

这何尝不是一个办法,至少我能继续自欺欺人的隐瞒下去,可如今我已经没有这样的能力,在铲除那些树藤的时候,我耗费掉最后的毁灭之力。

“晚了……”我看着叶九卿叹息一声,但很快摇摇头。“即便我还有这样的能力,我也不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可我不想看着你和宫爵中,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里。”叶九卿的声音透着无助的哀求,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追逐了几千年就是为了终结一切,而宫爵何尝不是,我若是抹去她的记忆,她会永远浑浑噩噩活下去,是的,至少这样我和她会永远相安无事,但这对她不公平,有些事必须要去面对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选择逃避,可我发现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深吸一口气对叶九卿说。“即便我现在抹去宫爵的记忆,如若她有一天记起所有的真相,不管她是否会和我反目成仇,我都相信她只会更加怨恨我。”

说到这里我神情坚定的对宫爵点头,她抿着嘴迟疑了一下后,向月宫九龙舫走去,我们跟着她身后,当我踏上月宫九龙舫的那一刻,忽然间感觉脑海里出现很多支离破碎的记忆。

这些记忆很凌乱,但却快速的开始拼凑并且逐渐连贯,卓明风他们告诉过我,失去的记忆会在我找到月宫九龙舫的时候被重新找回。

我这几千年来经历的一切正快速的填充到我空白的脑海中,每往前走一步,我的步伐也随之变的愈发坚定,等我登上月宫九龙舫时,我已经完完全全记起被遗忘的一切。

我走在最后,用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身前的那些人,我又变的果断和冷漠,这些无谓的人曾经在我眼里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我用阴郁的眼神扫视着这艘令我无比仇视的船,拳头不知不觉中握紧。

呼之欲出的毁灭之力重新萦绕在我全身,我犹如不可一世的神蔑视看见的一切。

“你怎么了?干嘛阴沉着脸?”

那个叫叶知秋的女人握着我胳臂,神情有些担心的望着我,我久久凝视着她,目光中透着轻蔑,一个凡人竟然胆敢触碰我的身体……

我居然在犹豫,这是我根本不该有的情绪,我应该不假思索的让她在我面前彻底的消失,让她知道挑衅神的代价,可我居然迟迟下不了手。

脑海中闪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牵着我衣角跟在我身后,那时的她目光中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和依赖,亦如现在这样,我竟然还会为了不让她哭而想方设法去哄她开心,甚至为了她去做一些荒唐幼稚的事,比如给她讲故事,给她掏鸟窝……

我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软弱?变的这样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为什么我脑海里还有一个叫顾朝歌的人存在,那人好像占据了我的思绪和记忆,甚至在控制我的情绪。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话的人声音好熟悉,我转头时候看见那张让我疑惑的脸:“你居然还活着?”

叶九卿一怔,他用惶恐的目光注视着我,对!这才是我习惯的别人看我的眼神,站在我面前这个人,我应该不止一次想要杀掉他才对,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朝歌?”叶九卿用不太确定的声音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的思绪被这两个字搅乱,瞬间像是被另一个人所替代,我心烦意乱揉了揉额头,脑海中似乎有两个不同的自己存在,一个是我熟悉和习惯的龙伯国主,而另一个是令人厌恶软弱的人,那人的名字好像叫朝歌。

我的记忆中好像有一处分支,记载着一段光怪陆离的过往,而这段过往竟然和我眼前这群人交织在一起,我居然和一群凡人做过这么多的事,我甚至还救过他们的命,多么可笑的事,我居然会怜悯凡人的生死……

不,他们也救过我!

我越想越错乱,这段短暂的记忆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几年,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微不足道,可偏偏却明显影响到我,让我难以再像之前那样果断坚定。

“朝歌,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我猛然一惊,这个声音曾经铭刻在我脑海中,是我憎恨和厌恶的根源,我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时,自己竟然被惊讶到。

归墟女王竟然就站在我面前,多少年了?从我离开雪域那天算起,到现在应该有万年之久,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复仇,还有什么比亲手杀掉归墟神族的国主更让人兴奋的事,我记得她的父王就是被我砍下头颅的。

她居然敢肆无忌惮的站在我面前,我眉头微微一皱,低头看见她的手竟然也握住我胳臂,她的举动让我短暂的震惊,渺小的归墟神族在我面前躲都来不及,她竟然敢触碰我的身体。

我猛然抬头双目溅火直视着她,我居然只是直视着她……

而且这种充满杀戮的冷酷也仅仅是一闪而过,我猛然一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对这种接触习以为常,被归墟女王触碰的身体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让我思绪瞬间变的凌乱,记忆又回到那条分支上,感觉身体在被那个叫顾朝歌的人占据,可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排斥,好像那个人就是我一般。

也就在被归墟女王触碰到身体那刻,我忽然想起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另外一个让我更加熟悉和习惯的名字。

宫爵!

这个名字在我记忆的分支中无所不在,好像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这个名字牵连在一起,我沉浸在那段并不该属于我的记忆中,让我惊诧不已的是。

面前这个叫宫爵的归墟女王居然救过我,而且还不止一次,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也救过她,那段记忆的分支中,我有一大半时间是和她生死与共渡过,多么荒谬可笑的过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胸口隐隐作痛,脑海中的记忆回到二十年前的罗布泊,那时的记忆中透着身体的阵痛,尖锐的长剑从我胸口穿过,我看见那双透着无法平复仇恨的眼睛,可偏偏是这双眼睛让我平静,是的,这才是我熟知和习以为常的眼神,而不该是现在,她那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目光。

就是她用长剑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居然被渺小的归墟神族所伤,这就是我软弱和无能的代价,我竟然可笑到试图去化解龙伯和归墟之间的仇恨。

在我濒死前那刻,致命的伤激发了体力的毁灭之力,我把归墟女王击飞出去,那个时候我原本是有机会除掉她的,而且月宫九龙舫就在我视线之中,我竟然错过了距离那艘船最近的机会。

我伤的太重,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摧毁月宫九龙舫,而归墟女王挣扎着从地上站立起来,我无法向她发动第二次攻击,千钧一发之际,她启动了月宫九龙舫,我眼睁睁看着那艘船再一次消失在我视线中。

记忆里她偏偏倒倒走进玉棺,那是归墟人永生的关键,归墟神族利用玉棺来恢复生命,让自己衰老的身体重新回到婴儿,再在玉棺中长大,但仅仅是身体的变化,记忆会一直保存下去。

归墟女王被我伤的太重,她是希望用玉棺让自己活下去,而我何尝不是命悬一线,支撑着身体爬到玉棺中,然后看着自己身体犹如返老还童一般快速的变成婴儿,身上的伤势也随之恢复,原本我很快就能重新从玉棺中出来,谁知道归墟女王在进入玉棺之前启动了共鸣地点遗迹的毁灭装置。

在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中,我和她的玉棺也受到强烈巨大的冲击,我们身体的修复被中断,同时记忆和力量也随之消失。

我终于记起了一切,原来这就是我出现那段记忆分支的原因。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直想置我于死地的归墟女王,我如今能轻而易举杀掉她,但偏偏那段记忆分支在一直干扰和左右我的思绪,我分不清到底是龙伯国主还是顾朝歌,同时我也无法去判断,站在我面前的是归墟女王,还是那个和我生死与共的宫爵。

我嘴角蠕动了很久:“我,我没事……”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我的回答,如此的顺理成章,如此的习以为常,我居然会为要不要除掉一个凡人去犹豫,甚至会为该不该杀掉一个归墟神族去纠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这样。

目光落在叶九卿身上,他伸手把宫爵拉到身后,然后用惶恐畏惧的眼神注视着我,他的目光让我很熟悉,这是凡人对我的敬畏,这样的目光才能让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

我原本该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不屑一顾才对,可在那段记忆的分支中,他却不止一次以身犯险挡在我身前,如果不是他,我应该早就不存在,为什么这个渺小的凡人让我如此纠结和羁绊,从他眼神中,我觉察到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叫着顾朝歌的名字。

这个名字似乎对我有一种魔力,总是能把我从冷酷的杀戮中一次又一次拉回到那段记忆的分支中,在这段记忆里我却能得从来不曾有过的平息。

月宫九龙舫船舱的门开启,我凌乱的思绪立刻凝固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从船舱中走出来,我认出他就是从神域中逃离的六个归墟祭司之一的白古。

归墟女王破除护佑月宫九龙舫的屏障,同时也唤醒了这艘一直在沉睡中的船,包括在船上休眠的白古。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古也认出了我,从他声音中我竟然没听出畏惧,我注视着他手中的另一把归墟权杖,上面的晶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那是完成充能的那块晶石。

白古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他对我的眼神充满了仇恨,这反而让我变的踏实,至少这样的眼神才能让我拼除杂念,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举起手中的归墟权杖,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他的动作落在我眼里有些可笑和荒唐,但更多的却是挑衅,他终于让我又重新感到杀戮的快感,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杀伐的欢愉。

可就在我抬手的那刻,宫爵竟然挡在我和白古的中间,看着归墟女王的背影,刚刚在心底被唤起的杀意瞬间荡然无存,我发现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驾控毁灭之力,好像心中多了太多的牵绊和顾忌,我竟然在担心会伤到她,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归墟女王竟然会挡在我前面,她分明是试图想要去保护我,这突然起来的变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和我一样茫然的还有对面的白古,他看了宫爵一眼,瞪大眼睛彷徨的来回注视我和宫爵,但最终还是恭敬的跪拜在她面前:“女王。”

……

这一次茫然的是宫爵,她站着嘴吃惊的看着跪在面前的白古:“你,你在叫我?”

白古抬头表情更加愕然:“月宫九龙舫在王恭厂遭遇伏击,危急之际,女王命我赶往最后一处龙脉之地,修建晶石充能所需的船坞,自此我和女王便失去联系,直到二十年前,这艘船才飞临龙脉神殿,我也是那个时候被唤醒,但在船上并没有发现女王,本想离开神殿找寻女王下落,可女王曾经有命,必须确保晶石完成充能,白古不敢有所差错,一直留守在此等候女王归来。”

“等会,你,你叫我女王?!”

“您,您记不起自己是谁?”

宫爵茫然的摇头,用陌生的眼色看着白古:“你认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月宫九龙舫上,看见女王留下的铠甲,上面蕴藏着女王您的记忆,我推测女王一定是遭遇到什么意外,所以才会把记忆留在黑甲之中保存,您只要穿上铠甲便能记起一切。”

宫爵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询问铠甲在什么地方,白古起身举起太古权杖,一道强光顷刻间萦绕在宫爵的身上,我不动如山站立在原地,其他人被那道强光照射的睁不开眼睛。

等到光亮退散,站在我和白古中间的宫爵,已经是一袭黑甲加身,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闪过一丝害怕,这让我有些惊愕,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会害怕,而且还是在这些不堪一击的凡人和归墟神族面前,甚至我还发现,让我害怕的竟然是怕宫爵知道真相。

宫爵屹立在原地,犹如一尊雕像一般,她站立的时间越长,我心往下沉的越多,白古从身上拿出一顶半月形的王冠,围绕头冠一圈是九条羽龙,每条羽龙身上都以璀璨明亮的宝石装饰,尖端则是一颗绚丽的明珠,在灯火的映照下璀璨夺目,异常威严华丽,再一次跪在宫爵的面前。

那顶王冠我太熟悉,那是归墟神族的王冠,只会戴在国主的头上,象征着归墟神族至高无上的神权。

我看见宫爵的手抬起,触摸到王冠的那刻,她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并没有戴到头上,而是紧紧拽在手中,身体慢慢转向我,对于归墟神族,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蔑视,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不敢和她对视。

“宫爵,你穿这身铠甲好威风。”薛心柔站到宫爵身边,一脸吃惊。

“就是,没瞧出来你竟然这么厉害,还是什么女王。”叶知秋也走过去,还用手触摸着黑甲。“快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宫爵穿这套黑甲简直太合适不过,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田鸡捂着胸口也被震惊到。

只有叶九卿在旁边一脸紧张来回注视着我和宫爵,我看不见她头盔下的脸,也不知道此刻她是什么表情,直到宫爵站正身子面对我,缓缓取下头盔时,她又恢复了我熟知的样子,三千青丝垂落在铠甲上,肩若削成,秋水为神玉为骨,持剑而立英姿飒爽翩若惊鸿。

只是目光是那样凝重和空洞,久久凝望着我:“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我舔舐一下嘴唇,默默点头,好像是习以为常的动作,我居然会在一个归墟神族面前无言以对。

“当我告诉你,我看见的那些幻像时,为什么你不对我说实话。”宫爵举起手中的王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如何屠戮我的族人,如何摧毁我的神国,又是如何……如何砍下我父王的头颅!”

站在宫爵身边的人全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看向我,叶知秋一脸惊愕:“宫爵,你在说什么,他是朝歌啊。”

“那些都是祖神做的事,和朝歌没有关系,他不过是祖神创造出来的异巫而已。”田鸡说。

“祖神……”宫爵惨然一笑,目不转睛盯着我。“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无法进入魔国高塔吗?知道为什么只有他才能开启魔国神门吗?祖神,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祖神!”

“什么?!”薛心柔张大嘴。

“朝歌,你倒是说句话啊,别傻愣着。”田鸡有些慌乱。

“你隐瞒了这么久,到现在还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们?”宫爵步步紧逼。

我竟然不敢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我一咬牙努力让自己变的冷漠。

“神是不会陨落的,我就是神。”我面无表情声音也随之变的冰冷。“我就是神域中的龙伯国主,也就是你们一直称之为祖神的神!”

……

所有人再一次怔住,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我,全都微微张着嘴,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般。

“壁画,长生仙宫中那些壁画所记载的一切,那,那个穿着金色铠甲的人,就,就是你?”叶知秋大吃一惊。

我用沉默回答她,或者说我始终没有找到理直气壮去承认这一切的理由。

“你,你带领祖神大军摧毁神域,还屠戮了宫爵的神国……”薛心柔一脸惶恐,但始终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啊?”

“因为他在复仇,这不是一句对错能解释清楚的。”叶九卿在旁边重重叹息一声。“宫爵,你听我说,龙伯和归墟之间的仇恨远比你知道的要早,朝歌的先祖就是被归墟屠戮,才逃离到雪域,你所经历的浩劫,其实很早以前就被你的祖辈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我们这个世界中有个说法,叫因果报应,所有的果皆源于因,你,你也不能全怪他。”

“爸?!”叶知秋吃惊的看向叶九卿。“您竟然知道?”

“所以你才会带领龙伯大军席卷神域,屠戮所有的神族,包括归墟,甚至砍下我父王的头颅,并且把血染的王冠送回归墟神国,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们?”宫爵声音愈发的凌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归墟神族曾经对我先辈做过的,每一个龙伯人的血液中都流淌着这份仇恨和耻辱,历代龙伯国主都期盼着能重新踏入神域复仇的那一天,只不过这件事被我完成而已。”我直视宫爵不置可否回答。“只有还有一个龙伯神族活着,这场复仇都不会终止。”

宫爵目光冰冷,动作缓慢但却异常坚定的拔出长剑,抬起的剑尖指向我胸口,她的动作让我想起熟悉的一切,终于我又和她刀剑相见。

“宫爵,你这是干什么?!”田鸡捂着胸口,吃力的按住宫爵的手。“他是朝歌啊,你难道要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他救过我们每一个人,你真打算和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反目成仇?”叶知秋也拉住宫爵。

“朝歌,你倒是说句话啊!”薛心柔焦急万分。

我并不惧怕宫爵以及她手中的长剑,以我现在驾驭的毁灭之力,她在我面前柔弱的不堪一击,若是以前,任何一个归墟神族胆敢在我面前以剑相指,结果肯定是灰飞烟灭。

可我如今虽然记起过往的一切,但我却始终无法变成那个杀伐果断的龙伯国主,原本对于我来说,杀戮才是最简单的事,但现在却变的如此沉重。

我一边解开自己胸前的纽扣,一边直直走到宫爵的面前,裸露的胸膛上有醒目的伤痕,如今就抵在她剑尖上。

“记得吗,二十年前,我在罗布泊时试图想要和你化解这段仇恨,你就是用这把剑穿透我身体,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我,是的,我屠戮了你的族人,也摧毁了你的神国,还亲手杀掉你父王,你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的一切,这是我的使命和责任,也是归墟神族亏欠龙伯的血债。”

我停顿一下,面无惧色看着宫爵,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二十年前因为我的幼稚和可笑,换来胸口这道伤痕,如今我依旧站在你面前,我用同样的话问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我从容不迫对宫爵继续说。“龙伯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救过我的命,如今我站在你面前,这一剑我不躲,你要是想要复仇尽管动手。”

宫爵举剑的手纹丝不动,亦如当初她刺入我身体时候一样坚决,我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了她,如果她动手,那将注定龙伯和归墟之间的仇恨将会永远延续下去。

我如果是她,会毫不迟疑的刺入我身体,毕竟对于宫爵来说,我做的一切是她挥之不去的伤痛和悲愤。

田鸡完全不管自己身受重伤,双手死死抓住宫爵,可如今的宫爵已经是恢复神力的归墟女王,田鸡在她面前一样的渺小,任凭田鸡如何用力,宫爵的手没有丝毫动摇。

田鸡吃力的站到我面前,用他的胸口挡住我面前的剑:“宫爵,咱们一路走到今天,命是拴在一起的,今天你要是想动手,就先从我身上刺过去。”

“我不认识什么归墟女王,也不知道谁是龙伯国主,我只知道你是喜欢和我抬杠的宫爵,而他是顾朝歌,我们大家一同生死与共,你真忍心向朋友动手?!”叶知秋竟然一把抓住剑刃,鲜血顿时从她指缝中流淌出来。

“叶叔说的对,这根本不是一句对错能解释清楚的,与其让仇恨持续下去,为什么不能化解呢?”薛心柔并肩和田鸡站在一起。“我很庆幸认识你们这些朋友,如果今天你要朝歌反目成仇,那就从我们开始。”

“让开!”我声音低沉呵斥身前的人。

“不让!”田鸡执拗的回答。

宫爵持剑的手不再像之前那样稳如磐石,余光瞟向叶知秋滴落在地上的鲜血,有些慌乱。

“你们是归墟祭司的后裔?!”一直站在远处的白古声音阴沉,他应该是觉察到叶知秋和田鸡身上有归墟血脉。

“对,我们是归墟神族的后裔,我们能和龙伯国主成为朋友,说明任何事都是可以改变的,包括仇恨,为什么你非要让仇恨延续下去。”叶知秋愤愤不平问。

“归墟后裔竟然帮着龙伯国主,留你们何用!”

白古勃然大怒,手中归墟权杖一挥,一道光束穿透过来,我一直和宫爵对持,完全没有防备白古会对其他人下手,等我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光束穿透叶知秋的身体。

叶知秋一个凡人又岂能抵御归墟神器的威力,她整个人一怔,的大吃一惊,在她倒下的那刻,上去搀扶住她的身体,叶知秋无力的倒在我怀中,不停蠕动嘴角,连最后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知秋,你看着我!”我叫她的名字,声音透着无助的慌乱,忽然她胸口大片大片的殷红浸透出衣衫,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鲜艳的盛开,我只感觉怀中用温暖的潮湿在流动,直到最后叶知秋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在我怀中闭上眼睛,我紧紧抱住她有一种身体被抽空的呆滞,我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再没有人回应我。

叶九卿整个人哀伤的愣住,顿时双目溅火,怒不可歇冲向白古。

“不要!”我大声喊。

可白古手中归墟权杖发出的光束再一次穿透叶九卿的身体,我看见他重重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大片的血泊从他身体四周流淌出来。

血腥的味道让我变的暴戾,起身的时候浑身被叶知秋的鲜血染红,我仰头大喊一声,心中一直被克制的杀戮瞬间爆发出来,抬手把所有的毁灭之力挥击到白古身上。

毁灭之力下不知道摧毁了多少神族,我原本是打算放下仇恨的,可如今所有潜藏的狂暴全都被释放出来,眼睁睁看着叶知秋和叶九卿死在我面前,那种伤痛重新点燃我复仇的杀戮。

白古竟然没有丝毫惧怕,举起太古权杖,上面穿透出炽亮的光芒,竟然和我的毁灭之力不相上下,我这才意识到,难怪白古有恃无恐,晶石上有经过几千年充能的威力,足以和我的毁灭之力抗衡。

我全力以赴竟然无法压制晶石的威力,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女王,您还等什么,他现在的毁灭之力已经被控制,动手啊,杀掉他为神族复仇!”

宫爵就站在我身边,她手中的剑依旧举着,白古说的没错,我现在根本没有防备宫爵的能力,她完全有机会给我致命一击。

宫爵的剑缓缓指向我,剑迅猛的刺过来。

当!

剑尖没入船身之中,宫爵深吸一口气对白古说:“够了,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是终极,过去的林林总总我不想再追究谁对谁错,到此结束吧。”

“女王!”白古大吃一惊。“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忍辱偷生几千年,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这一天,您是归墟女王,难道你忘了归墟神族是怎么被屠戮的吗?”

“我没忘,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所以我才要终结这一切,归墟和龙伯的仇恨如果延续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宫爵声音坚定从容。“而且就算复仇又能怎么样?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能再更改的,只会让仇恨愈发的深刻。”

“不,我找到可以改变一切的办法。”白古一边和我僵持一边对宫爵说。

“什么办法?”宫爵问。

“我们带走的五件神器,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只要组合五件神器,再利用完成充能晶石所蕴藏的能力,黄金罗盘的指针其实是时间的刻度,我们可以回到神域浩劫发生之前,在龙伯神族离开雪域之前摧毁他们。”

宫爵一愣,就连我都大吃一惊,这就意味着宫爵可以挽救整个神域,同时也能一举歼灭所有龙伯神族,这个办法对她说根本无法回绝。

白古另一只手抬起,我们带来的归墟神器立刻被他吸过去,很快组合在一起:“杀掉他!他身上的毁灭之力是启动神器的关键,只要杀掉他,我们就能改变一切!”

宫爵矗立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缓缓摇头:“不,过去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再回到过去无非是另一场杀戮,或许我们能阻止神域的浩劫,可谁又能保证,在经过几千年或者几万年,龙伯神族不会再一次复仇呢,这只会让仇恨永远的持续下去。”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根本不配当归墟女王,你也愧对那些惨死的族人,不过不要紧,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完成。”白古说完把晶石的能力灌注在神器上,并且转动黄金罗盘启动神器。

我低估了晶石的威力,竟然是毁灭之力无法抵御的,白古剩下最后一步,就是杀掉我利用毁灭之地回到过去,他倾尽全力发动晶石的能力,散发出来的光束瞬间变的更加强大。

我完全无法抵挡,眼看要击中我身体的瞬间,宫爵突然冲到我面前,光束击中她的身体,即便有黑甲的抵御,但她同样也承受不住晶石的威力,她的身体连同黑甲被击穿,看着身边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倒在我面前,我心像是彻底被掏空。

“为什么要替我挡!”我紧紧抱着宫爵声音无助的哀嚎。

“即,即便回到过,过去,我,我面对你,你的时候,也,也无法和,和你反,反目成仇,我,我怎么能和,和答,答应过要照顾我,我的人,兵,兵戈相见……”宫爵气若游丝,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用尽最后的气力对我说。“答,答应我,你,你是顾,顾朝歌,永,永远都是顾,顾朝歌……”

我终于还是没能,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的完全说不出话,紧紧抱住宫爵不住的点头。

“兄弟。”田鸡的手拍在我肩头,我泪流满面的抬头看向他,田鸡居然笑的很从容。“我先走一步了,答应我,别让那王八蛋得逞。”

我心里一惊,那短短二十年多年的记忆分支,让我变的软弱,我最不愿,也不敢去面对和承受的就是生离死别,在这里有太多的人离我而去,我再也承受不起身边的朋友和亲人的逝去,我试图去抓住田鸡,可却和他擦肩而过。

田鸡捂住胸口的手低垂下去,拽紧拳头向白古冲过去,一个凡人向神发起了挑战,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无畏,即便是以卵击石,可田鸡依旧义无反顾。

白古轻蔑的注视着田鸡,好像看着一只蝼蚁,田鸡大喊一声,拼尽全力蹬地,整个人高高跃起,挥舞着拳头向白古挥击过去,白古正想抬手,忽然一旁的薛心柔冲过去,把已经启动的神器扔给我。

白古大吃一惊,一道光束穿透薛心柔的身体,我这才明白,田鸡和薛心柔是声东击西,想要阻止白古回到过去,但这个计划的代价就是生命,我看着薛心柔倒在血泊中,心像是又被插了一刀。

白古注意力全在神器上,等他转身田鸡已经近在咫尺,他还没有来得及挥动归墟权杖,田鸡石破惊天的一拳重重击打在白古手腕上。

白古从未正视过一个凡人,可直到这拳落在他身上时,不可一世的白古竟然身体微微往下一沉,我都没有想到,田鸡竟然以凡人之力击落了白古手中的归墟权杖,并且顺势扔给我,白古恼怒成休重重一掌击打在田鸡胸口,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田鸡竟然没有被震飞出去,双手竟然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锢住白古身体。

任凭白古如何击打,田鸡已经气绝身亡,但依旧没有松开,我看着田鸡后背不断凸起的断骨,感觉自己的心完全被撕裂,他们每一个人为了我,都用自己的生命向我诠释什么叫肝胆相照的朋友。

而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面前已经启动的神器随着黄金罗盘指针的转动,我已经感到时间在开始倒流。

“你以为靠这些凡人就能阻止我?”白古甩不开田鸡,但趾高气昂说。“没用的,我们很快就会再一次见到,不过那个时候,龙伯神族会彻底的被剿灭在神域。”

“几千年的追逐就为了复仇的杀戮,你认为这样值得吗?”我抱着在怀中已经冰冷的宫爵,麻木的看着白古。“曾经我看着追随我不离不弃几千年的朋友,在我眼前灰飞烟灭,我无能为力,如今看着这些和我生死与共的朋友死在我面前,我同样也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去复仇,我只想为这些朋友做一些事。”

我说完把毁灭之力灌注在神器上,白古像是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一脸惶恐的想要说什么,可我已经坚定的转动了黄金罗盘。

毁灭之力和晶石的能力交织在一起,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我和整个龙脉神殿被吞噬其中。

……

我突然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在一片白光中快速的坠落,直到前方出现一抹黑色,越来越浓重,把我彻底的淹没进去,我在那片黑暗中闭上眼睛,直到耳边渐渐响起爆竹的声音。

感觉身体有些冰冷,缓缓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座腐朽的棺椁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手电筒,光亮穿过棺椁,我正好看见里面的尸骸,骷髅头上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正阴森森盯着我。

脚下一滑,手电掉落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电,就听见头顶传来咒骂声。

“你怕啥,没出息的玩意,死的只剩下几根骨头,又不会爬起来咬你两口,别像个娘们在下面磨唧,把能搬动的东西都装到袋里。”

我举起手电光向上照射,看见额头上还流淌着血的将军,正横眉冷对居高临下盯着我。

我突然笑了,原来他骂人的样子是这样让我怀念:“我想你了……”

将军在上面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踢了几脚泥土下来,骂骂咧咧走开:“王八犊子,嘴还硬实,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

我轻车熟路把下面的东西装进麻袋,就坐在棺椁上仰头看着上面的盗洞,叶九卿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上面,盯着我看了很久,若有所思问。

“真不怕死?”

我之前回答的干脆,回了叶九卿一句男儿到死心如铁。

可这一次我却一脸沉静:“怕,怕的很,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朋友没认识,这一次我是为他们活着的,所以我不能死。”

叶九卿在上面皱眉看着我,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还是摇头笑了笑,扔下一个白馍:“你叫什么名字?”

我接住白馍沉默了片刻,我答应过所有人,我要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人,抬头傲气的回答:“小爷叫顾朝歌。”

叶九卿在上面乐呵的笑出声:“顾朝歌……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是个好名字,能爬上来就跟我走。”

一根绳子从上面扔了下来,我坐在破碎的棺椁上慢条斯理吃着白馍,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绳子,我想到那些羁绊牵挂的人留在我脑海中的样子,不由自主淡淡一笑,从这一刻起,从那根绳子爬出来的我将重新开启一段惊险、神秘而且匪夷所思离奇的传奇之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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