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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费志刚的藏刀盒。他有个习惯,每做成一台重大手术,都会留下手术刀带回来,放在这个盒子里。可以说,盒子里有多少刀,就代表他救过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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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见过丈夫往盒子里放刀,多年来这已经变成一个很寻常的动作了。可费志刚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仔细地端详这些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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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志刚“啪”地把盒子关上,塞回写字台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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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随便看看的。吵到你了?回去睡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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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书房,从柳絮身前走过,走入客厅的阴影里,又回头喊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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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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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回到床上,钻回各自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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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你了?”费志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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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这样……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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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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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没有闭眼,这个夜晚,她应该很难再度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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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起来看手术刀,冰冷的刀光渗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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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审视自己的职业生涯吗?他究竟碰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关口?毫无疑问,他心里有事,以至于辗转难眠,以至于暗夜里凝望,以至于下意识地去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说起来无意义,却是他内心里某些东西的投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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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的不安已经持续了一周,她本不知道这种深夜里的不安来自何处,但每每总让她睡得很浅,总是惊醒。如今她知道了,也许半夜起来观刀是第一次,但夜里枕边人这么沉默地注视自己,一定已经很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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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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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来由地,柳絮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文秀娟半夜里起床,掀起一张张帘子,端详一张张熟睡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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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凝视,弥散着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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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突地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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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要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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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害我?他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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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一点儿证据,只有该死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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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想,要不要杀了自己,他看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那上面的动脉呢!他是要用那些手术刀下手么,还是在对他救过的一个个人诉说,他是不是想,已经救了那么多人,杀一个人也抵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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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原来,文秀娟的死,费志刚是有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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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慨死后,柳絮接过郭慨的调查线索,开始了对这宗九年前谋杀案的调查。她豁出去了一切,当然也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刻意瞒着丈夫。她本以为费志刚一定和案子没有关系,毕竟连文秀娟自己,唯一排除了的凶手,就是费志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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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费志刚想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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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一个徘徊不去的恶念,也许并不真的会动手,也许是自己在瞎猜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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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闭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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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郭慨,他会怎么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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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记起他在《犯罪学》课本扉页上写的一句话:侦查员不应放过任何微小的可能,因为不常见的恶性案件,往往源自不常见的微小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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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费志刚不是谋杀者,他对当年文秀娟之死的介入程度,也一定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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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柳絮还是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费志刚已经去上班,拉开窗帘,外面太阳不错。人总是在夜里会对世界抱以极大的不安和恐惧,白天的时候,就会乐观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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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自己只是多心,柳絮想。那是一个和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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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回头,似乎看见郭慨坐在床头冲她笑了一笑,又不见了。这是恍恍惚惚间梦幻泡沫上的倒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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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担心着自己吧。那么,小心一些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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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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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如何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柳絮觉得,郭慨在手把手地教她。这几乎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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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慨的死和文秀娟的死串在了一根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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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获得郭慨最后的帮助,尽管觉得难以面对他的父母,柳絮还是在两周前敲开了郭家的门。二老都在,一望而知,那是两具丧失了所有热力的枯萎的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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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慨慨。”郭母这样开始念叨,令柳絮恍如回到二十年前,郭慨在弄堂里飞奔时,他母亲就是这么喊他的。她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郭慨的父母,郭慨对她曾经的憧憬当然瞒不过父母,见到柳絮上门,他们也并不特别意外。或许对他们来说,很想和人多说说儿子,这样就好似郭慨的痕迹还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论那个倾听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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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户籍警,我们放心一点,哪里想得到他那些做刑警的同学都还没有出事,他自己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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