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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接过茶盏,略喝了一小口,又尽力笑了笑。阿翠拿起箸儿夹了一块饼,搁到胡小喜面前小碗里:“这饼趁热吃才最脆口,凉了面皮便软沓粘牙了。”胡小喜只得抓起箸儿,低下头夹起那饼咬了一口,嘴里虽嚼着,却全不知滋味,心里不住忐忑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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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如何?赶得上你说的郑家饼吗?”阿翠坐到对面,又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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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忙“嗯”着点了点头,一抬眼,见阿翠头上戴着特髻,插了几朵珠翠。他忽然想起江四怀里藏的那绺头发,那头发若真是阿翠的,应该瞧得出来。自己剪,一般不会从鬓边剪,往往是抬起手,从头顶一侧剪。阿翠顶上头发被这特髻遮着,若是能摘下来便好了。他正想着,忽然有一溜物事从树上掉落,正落到阿翠头顶,是鸟粪。胡小喜暗叹侥幸,忙说:“鸟粪落到你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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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翠听了,顿时惊“啊”了一声,慌忙拔掉两侧的铜簪子,将那特髻取下来看。胡小喜忙朝她头顶急急寻看,一根绿丝绳扎束成一朵圆髻,脑顶的头发全都拢在里头,根本看不见。阿翠找见特髻上的鸟粪,顿时皱起眉抱怨起来:“这瘟鸟,呱喳呱喳吵人不算,又这样来腌臜人。”说着,从袖管里抽出帕子,低头去揩那鸟粪。她的头略一侧,靠近脑后处发髻缝里钻出一丛短发。胡小喜一眼看到,心里顿时重重一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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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阿翠,惶了半晌,才一字一字吐出口:“阿翠,你得跟我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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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阿翠才揩净那鸟粪,猛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笑问,“小喜哥哥,说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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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顶有一绺头发剪断了。那绺头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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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我平白剪头发做什么?”阿翠目光一抖,随即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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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四死后,从他怀里寻见了一绺头发。你若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开封府里拿来。人的头发粗细浅淡都不一样,一比对,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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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翠再笑不出,目光颤了片刻,神情旋即变得愧悔哀怜:“那头发是我的。我是想求他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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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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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在这上头说了谎,另一件事也说了谎。我知道我家主人为何要逃走,他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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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工部的宣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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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是在外头杀的,是在这宅子里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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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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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那天,‘天工十八巧’在这里相聚,宣主簿怒气冲冲过来吵嚷,说图如何如何,又说这是欺君叛国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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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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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吴管家就把他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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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天工十八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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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和二娘在后院听到吵嚷,二娘打发我到前面看,我躲在大厅后头偷听,吴管家和两个仆人把宣主簿的尸首搬出来时,一眼看见了我,我吓得不知道该咋办。其实,我家主人和吴管家以前就在家里杀过人。那时二娘还是另一个人的娘子,我家主人迷上了二娘,便将她丈夫诱到家里,让吴管家杀掉了。这事被另一个使女小丰瞧见,小丰偷偷告诉了我。过了两天,小丰就不见了。我怕我也落得和小丰一个下场,谁都不敢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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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天,厨房里正巧请了江四来泥炉子,我见他是个诚实人,便趁着没人,偷偷求他救我。他先不信,我忙剪下一绺头发,哭着求他,若能救了我,我便嫁给他。他这才信了。第二天半夜,偷偷从后院翻墙,把我救了出去。我和他假扮夫妻,躲到了北郊的一家小客店里。他说不愿在难中占我的身子,借口怕冷,向店主多讨了一床铺盖,每晚只在地上睡。可是过了几天,他出去给我买肥皂团,去了便再没回来——我正在焦忧,不知道该投奔谁,一个叫麻罗的裱画匠不知如何找见了我,我便又求他带我离开那里,另寻了个客店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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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那个麻罗又有什么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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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爱藏古人墨迹,常让崔家裱画店装裱。去年麻罗来送过几回画,他见了我,似乎生了情,还向我家主人求亲,想娶我,被我家主人嘲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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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麻罗那两天又同住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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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没住那家客店,说自己有住处。过了两天,他来看我,说我家主人全家都不见了。我猜他们是畏罪逃命去了,所以,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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