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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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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意打定,方木开始着手处理边平交给自己的任务。他打开计算机,调取几年来处理过的案件,从中挑选出具有代表性的,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查看起来。
  从警以来,如果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情况及精神状态来看,教化场案和暗河案无疑最具有典型意义。时隔多年,PTSD(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综合症)患者们无助的眼神和陆家村村民的群体兽性仍让他记忆犹新。随着鼠标的滑动,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逐个呈现……
  罗家海、谭纪、姜德先、曲蕊、陆天长、梁四海、肖望……
  在最终形成的案例汇编中,他们会被称为某某,然后在白纸和油墨中,将那些骇人的罪行一一重现。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在犯罪史上获得了永生。而在那些被伤害的人的记忆中,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不曾离去,牢牢地驻扎在回忆的某个角落里,等待那个把他们送入地狱的人重新开启那扇门。
  那个人,就是方木。
  然而,这些在硬盘上占据了相当空间的案例,却丝毫不能让方木感到自豪。相反,重新回顾那些浸透鲜血的日子,让他的心情愈加沉重。因为,他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他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他不是裁判者,而是参与者。那些名字和曾经的往昔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抑或一棵树的根茎。
  包括那些他终生不想再触碰的部分。
  方木拉开最底下一层抽屉,在书本和档案下面,一个黑色的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
  U盘里只有几个文件夹。方木的目光依次扫过“第七个读者案”、“马凯案”,最后,鼠标的箭头停在一个命名为“孙普案”的文件夹上很久。
  他深吸一口气,双击。
  密密麻麻的图标呈现在屏幕上,有图片,有表格,也有文本文件。与之前查看过的案例不同,这些档都没有规范的编号。
  因为,这是属于方木自己的回忆。
  方木点燃一支烟,单手托腮,打开一个命名为“1(理查德?拉米雷兹)”的文档。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再抬头时,窗外已是暮色深沉。公安厅大楼里的灯光陆续熄灭。方木坐在越来越黑的办公室里,不想动弹。
  朦胧中,那些人围坐过来,静静地注视着方木,似乎想在他脸上寻找生前未知的答案。
  有些“为什么”,并不是想知道真正的结果,只是因为不甘心。
  方木同样回望着他们,心下一片平静。
  所谓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都只存乎一心。死亡或者生存,都足以让我们心存感激。在人生的列车上,我们仅是彼此的旅伴而已。我要做的,只是留存你们的票根,然后告诉其他人,如何学会更好地活,避免最差的死。
  于是,他们起身离去,一个个消失于浓重的黑暗中。走在最后的,是他。
  他也许不是方木生平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但绝对是最疯狂的一个。
  他依然带着额头的弹孔,深陷,空洞。步履飘忽,似乎又触手可及。就连他脸上那充满嘲讽和挑衅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方木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地牢里的对视一样,直到他和他脸上的笑容,都消散于空气中。
  这时,一声“叮铃”让方木回过神来。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新短信:我下班了。
  是廖亚凡发来的。
  方木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起身收拾东西。临走时,他又回到办公桌前,在记事本上写下:向J市公安局调取孙普案的全部案卷资料。唯恐不够鲜明,方木在这段话下连划几道粗线。
  孙普案一定要收录进案例汇编,不为别的,只为这段不容回避的记忆。
  车开到市医院门前,方木远远地看到廖亚凡站在路边。车还没停稳,她就拉开车门跳上来。
  “冻死了冻死了。”她把手按在出风口,“你怎么才下班?”
  “有工作要做。”方木调高空调的温度,“上班第一天,怎么样?”
  “还好。”廖亚凡有些兴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今天的种种经历。
  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廖亚凡身上的消毒水味也越发明显。方木吸吸鼻子,忽然感觉它比那些廉价香水要好闻很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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