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
裘南娟坐在可旋转的导播椅上,不是简单地跷起二郎腿,而是在此基础上把一条长腿盘绕在另一条长腿上,形成了一个高难度的“S”型,既夸张地昭显了性感光洁的长腿,又把双腿的缝隙封闭得间不容发,淑女造型之典范。也许因为长期在直播间不见阳光,她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像土豆新生的芽子,多汁而娇嫩。裘南娟的工作就是在直播时段内,接听听众打来的热线电话,选择其中有代表性的发言输送到直播现场,让主持人和听众直接交锋。这是近年发展起来的颇有活力的互动方式。听众可参与,可和主持人直接交谈,极大地激发了听众热情,收听率飙升。还有一些有关杂役也归导播处理。播音员进了直播间,在某种程度上就像进了牢房,成了与外界隔绝的机器人,其他诸事都要仰仗导播安顿。导播是一个看着不起眼却举足轻重的岗位。
美丽的裘南娟大学毕业以后分到台里,曾当过主播。经过一线历练,各方面提高很快,反应机敏应对灵活,政策水平高,办事让人放心。不料正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得了腮腺炎。本来“痄腮”也不是什么大病,况且多是小孩罹患,一个大人,抵抗力强,腮帮子红肿热痛一段时间后,自然就痊愈了。不想裘南娟病好之后,原本珠圆玉润的嗓子一下变得尖利松懈,不忍卒听。特别当她说出一个长句子,就像装修工人用锯切割劣质瓷砖。所有的人和裘南娟都以为这是暂时现象,经过一段时间声带会自动恢复,没想到病毒很有耐性,对裘南娟的腮腺倒是网开一面,日后她吞酸饮醋时照旧口水大泌,但却阴险地毁坏了她的声带。一个播音员没有了出色的声音,就像演员被人破了相。不对。若是被破了相,也还有丑角可以出演,但谁愿意被焦躁的声音折磨呢?这种嗓音若是放在“文革”期间,播个大批判文章什么的,或许还有用武之地,但时代毕竟不同了。
裘南娟面临转行,她半生的修为岂不付之东流?后来领导全面考虑,分配她当了导播,做一个幕后英雄。导播的声音不会出现在正式节目中,但这个人又是须臾不可离开的。裘南娟接受了这个安排,努力工作。她一直期待着某天清晨醒来,声音又宛若莺啼。怀揣这样的理想,她工作甚是努力负责,恋爱婚姻耽误了下来。
这也是被嗓子株连。想想看,一个当过主播的女人,一下子沦落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地步,心中怎能平衡?主播要找对象,筹码何等风光,而说出是导播,虽只有一字之差,但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裘南娟曾经是优质品,现因暂时的瑕疵沦落在光圈之外,她要把这段艰苦的时光挨过去,而不是在谷底时分将自己匆匆嫁出。
裘南娟很钟情钱开逸,钱开逸却无视裘南娟的存在,对美丽长腿置若罔闻,和有着优美声带的新搭档如胶似漆,前后脚走进来。
和客座主持人亲密接触,不是对贺顿的优待,而是钱开逸的既定方针。配合如同双簧,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既要有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锋芒,也要有君臣佐使琴瑟合鸣的和谐。没有私底下的默契和相知,指望着临门一脚妙语连珠,是不切实的。就像相声里的捧哏和逗哏,那是多少次磨合勾兑的结果。特别是应答热线电话,你不知道那个人要谈什么,就像你不知道风要向何处刮。但是不管风要向何处刮,主播要把马车驶向预定驿站。山路颠簸雷电交加,两个驭手一荣皆荣一损俱损,怎能不同心协力!
新来乍到,贺顿不敢怠慢,很有礼貌地对裘南娟说:“你好!”
单纯一句“你好”,就把裘南娟镇住。如同月夜里抖响了一把音叉,荷塘露珠抛洒一池。这音色,裘南娟暗自度量:自己鼎盛时期也无法与之相比,嫉妒瞬忽而生。裘南娟庆幸刚才没有发出声音,不然会被这个国色天香的嗓子笑话的。一想到可能有无数的人在背后看过自己的笑话,裘南娟愤然起来。
进入直播间。前一节目进入收尾的音乐部分,悠扬动听,却安抚不了贺顿的紧张。好在心理课程上教过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贺顿大口吐气,如同离站的蒸汽火车。紧张而产生的毒素,就在吞吐中释放,心身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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