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芳说:“你幸灾乐祸?心理师不应该这样没有阶级感情。咱们两个一起烦了,怎么是好事?”
贺顿说:“物极必反,才会寻求改变。”
大芳说:“我一直在寻求改变,否则我不会厚着脸皮又到你这里来。”
贺顿说:“因为你想改变,我才和你在一起。大方向是一致的。”
大芳说:“从哪里改变呢?”
贺顿说:“从你脸上的笑容。”
大芳说:“笑容?我一个半老徐娘,现在又成了寡妇,怎么会有什么笑容!”
贺顿不慌不忙地拿出一面小镜子,说:“我也很奇怪,当你说到大小老婆的时候,你的脸上就是出现了笑容。”
大芳真的拿过了小镜子,照了照看了看,说:“那是不可能的。”
贺顿不急于纠正她,问:“当你提到小老婆的时候,你想到了谁?”
大芳说:“我想到了那些甘当小老婆的女人。”
贺顿的目光如同雷达,窥视着大芳的面庞,在说到“女人”的时候,她看到大芳面色猛然忧戚,好像在追思什么。
上一次放掉了非常关键而费解的转折,这一次,万不能再让它溜走了。
贺顿说:“除了那些女人,你还想起了谁?”
大芳沉吟半晌,突然泪水涌上了眼帘,这使她那浮肿的眼泡水光四潋,她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贺顿追问:“谁?”
大芳哽咽起来,捂着脸:“我不能说。”
贺顿说:“我猜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很痛楚,可是,如果你想改变,你就要尝试着说出来。”
大芳像个小女孩一样仰着头说:“一定要说出来吗?”
贺顿说:“一定。说出来,它就没魔力了。”
大芳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哆嗦着嘴皮说:“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第十九章 你一定要做大
你一定要做大
贺顿沉默着,倒不是她不知道此刻说什么好,而是应该沉默。除了沉默,任何回应都是愚蠢并事与愿违。
大芳其实并不关心贺顿的反应,她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不在乎了。最艰难的是第一步,剩下的就是继续下去。
“没想到吧?我的亲妈是一个小老婆,我从小就因为亲妈的关系,受够了歧视和白眼。你还记得红楼梦里的探春吧,多么有能耐的一个女子,可就因为是小老婆生的,命运就没法和正出的比。我爸爸是做大买卖的,有很多钱。如果没有那么多钱,他也养不起那么多老婆。爸有七个老婆,亲妈是最小的一个。我亲妈原来是唱戏的,因为我爸爸看了她演的戏,惊叹她的美貌,就把她娶回家。我爸爸对美貌有一种对古董般的热爱,喜欢收藏,喜欢把玩。只可惜古董是越来越值钱,女人随着容颜老去美貌不再,就越来越不值钱。做小老婆的人,还有一条翻身的途径,就是生个儿子继承香火,虽然不像皇帝的嫔妃那样母以子贵,却也是让自己扬眉吐气的好法子之一。可惜我妈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就再无动静。我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能和人家比。我就奇怪,我又不缺胳膊短腿,我为什么就不能比?亲妈就说,你是我生的!我说你怎么啦?亲妈就说我不如人。我说你哪点不如人了?亲妈说,我是做小的人。
“做小成了耻辱的印记。从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印记就扣在我亲妈的额头了,我出生以后,又遗传到我的额头。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说到生我养我的母亲的时候,我不能叫她妈妈,只能特别说明是我亲妈。因为从我一出生,就不让亲妈喂养,我只能管大老婆叫妈妈,管自己的生身母亲叫小妈。大老婆说,一个演私奔的戏子,只能把孩子养成敲锣打鼓的杂役,对不起商贾之家和书香门第。我看过心理学的书,说人和人的关系其实就是阶级。在大家庭里,老婆们是一个系列,就像高高的台阶。大老婆在台阶最上面,下面是做小的人们。其实,我妈并不是最后一任小老婆,在她之后,我父亲又娶了三个老婆,凑成了十个。本来他还想再娶两个,干脆成为一打,不想解放了,他的梦想成了水泡。家里的阶级斗争十分激烈,我亲妈是最没本事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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