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
如此近距离地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哭声,让人生出恐怖的感觉。詹勇被高分贝的声音压榨着,几乎想跑出心理室。但是,他不能。他知道,如果自己离开了,大汉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终止哭泣,而且很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哭泣。如果连一个心理医生都无法接纳他的软弱和真实,那么从今后他会把自己包裹在钢铁般的铠甲中,听凭骨骼在其中溃烂。詹勇要坚守,为了素不相识的信任,为了工作的神圣职责。
大汉越哭越忘情,进入到酣畅淋漓的阶段。一个男人可以为权力哭泣,可以为位置哭泣,甚至可以为一匹马一个朋友哭泣,但是,这一次,他只为自己而哭泣。
这时候,心理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柏万福惊恐的面容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怎么样?”柏万福无声地用口型说。贺顿出门有事,柏万福忍不住探望。
“没事。”詹勇也还以无声的回答。
“不会出什么事吧?”柏万福真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坏了,鼻子嘴巴很恐怖地皱成一个结。
“不要紧。正常。”詹勇竭力让自己平静中带出微笑,迅速地做出一个轰赶的手势,示意柏万福马上离开。虽说武大汉此刻哭得如醉如痴,对外界的反映已然模糊,但万不可麻痹大意。如果他冷不丁地睁开眼睛扫视四周,看到心理师和工作人员挤眉弄眼,一定会觉得自己神圣的宣泄被亵渎。
柏万福只好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武大汉的哭声才渐渐减弱频率和强度,趋于徐缓。好像暴雨过后,还有零星的雨珠从树叶和房檐上滴落。詹勇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待着。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能做,等待就是一切。终于,武大汉用手掌在脸上胡噜了一把,又用手背蘸了蘸,脸上就雨过天晴了。
“谢谢你。”他变得如婴儿般平静。
“不必。这是我的工作。”詹勇简短地答道。他知道哭泣的力量。也许,眼泪里蕴含着丰富的毒素,现在已被驱逐干净。
“你经常这样听人哭吗?”大汉说。
“有时。”詹勇回答。
“我已经耽误你不少的时间了……”大汉不好意思。
这虽然是常用的一句客套话,詹勇却不能让它轻易地滑过去。因为,此时此刻,它可能有多重含义。
“这不是耽误。是非常宝贵的时光。”詹勇纠正。
大汉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我已经好了。我要走了。”
詹勇送他出门。
等到确信大汉已经走远,柏万福说:“对不起,詹心理师,我刚才干了一件不好的事。”
詹勇大口喝着水,还没从刚才的惊涛骇浪中彻底平复过来,不解地说:“你到底干了什么?”
柏万福说:“我躲在单面镜后面,观看了全过程。”
詹勇说:“你想偷着学艺?”
柏万福说:“一点没有这个意思。以前没有,看过之后更没有了。”
詹勇说:“那你图的是什么?”
柏万福说:“被吓的!你想啊,一个彪形大汉,哭得地动山摇,我能不害怕吗?街坊四邻的,听到一个男人的哭声,可能以为是我发出的声响,可能以为我妈暴亡了。我能不提心吊胆吗?就为这个,我呆在镜子后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风险需要我挺身而出。”
詹勇说:“谢谢你的好意。你看到风险了吗?”
柏万福说:“风险倒是没看到,只是看了比不看还迷糊。”
詹勇说:“今天没有新的安排,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了,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
柏万福说:“也不用解释。因为你根本就没说多少话。那个大汉光哭了,冤不冤啊,自己掏钱自己哭,多亏本啊。还不如回到家里,关上门堵上窗,捂上大被子,自己闷头哭呢。既省钱又安全。”
ydzboo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