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脸
叶馨坐在了椅子上,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确看见了寻常人无法感知的事物──两名死者生前的影子。他们想要什么?更让她无法相信的是,自己和一个灵魂相爱了,而且爱得很深,纵然已经知道了这荒唐的现实,仍无法全力自拔。
真的很可悲。叶馨的泪水潸然而下。
也很可笑。愚蠢而幼稚。叶馨不用多想,也能预测到今后四年的大学生活里,会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自己。
今后四年,还有没有今后四年?
离6月16日越来越近,而越来越明显,自己是今年被“选中”的受害者,过去十六年里,被“选中”的女生无一幸免,自己又有什么异能,躲过此劫?
希望既然已渺茫,为什么还坐在这里,苟延残喘这屈指可数的几天?不如去打破这迷信,提前告别这无奈的命运。
天渐渐阴下来,叶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病房的那扇大窗。她忽然觉得,自己能理解萧燃最后做的决定,当自己无法成为命运的主宰时,当众多美好都失去时,为何不挥手而去?
她走到窗前,窗下是个供病人散步的小院,几个病人,有的拄拐,有的坐着轮椅,有的脚步蹒跚,生命似乎都在离他们远去。
生命也在离我远去。
叶馨打开了窗,站在了窗台上。
“你有没有感觉,越是了解得多,离死亡似乎越近?”身后忽然传来了汪阑珊的声音。这一句话顿时唤醒了叶馨,她见自己站在八楼的窗台上,凭风而立,随时有失足的可能,皮肤上立时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连忙跳回病房,快步走到汪阑珊床前,厉声问道:“你刚才在搞什么鬼?”
汪阑珊仍躺在床上,因为打着点滴,显然也没有太多移动的便利。叶馨心里一软,觉得她如此衰老无助,让人不忍责备。汪阑珊脸上又现出半是无辜、半是怜悯的神情:“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提醒你,你逃不过的。”
“你越是说这些宿命论的调调,我越是不信!”叶馨的声音又严厉起来,“我是来问你,你有没有去过江京医科大学的解剖楼底楼?”
“那是怪力乱神的圣地之一,怎么没有去过?不过,我真的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只去过一次,似乎是1981年秋天。”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和你能看见他们,萧燃和郑劲松?”
汪阑珊在床上直了直身子,盯着叶馨悲伤和愤怒交集的双眼,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许多医生都说是幻觉,我想一定就是幻觉。你看到的也是幻觉。所以说,并不是你和我能看见他们,而是你和我自认为能看见他们。”
“我不懂。”
“你很聪明的,怎么会不懂?我们看到的都是幻象。你说说,幻象是从哪里来的?”汪阑珊循循善诱。
叶馨一愣,随即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没错,他们或许就在你的脑子里,或者说,心里,我并不能肯定,只是我逻辑的猜想,”汪阑珊又躺倒在床上。“这回轮到你告诉我了,他叫什么名字?”
“我还不敢确定,也许叫萧燃。”叶馨鼻子又有些酸酸的,他已成为她心头的一块病。
“没关系,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可是,为什么我会把他看成谢逊?为什么不是别人?”
“你仔细想想,在萧燃出现之前,你当真对谢逊没有一点印象吗?”
叶馨凝神想了想:如果按汪阑珊的理论,该如何解释?是啊,和三班一起上大课,经常看见两个男生亲密得如贾宝玉和林黛玉一般,女生之间怎么会对此不评头论足?通过观察这一对“情侣”,自己潜意识里一定已事先存了对谢逊以及厉志扬的印象,甚至听说过别人提起,虽然早就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但这些信息仍保留在脑海中。
“他在你脑中,知道这个印象的存在,便毫不客气地利用了谢逊和厉志扬的名字。而谢逊与厉志扬的关系,正平行于萧燃和郑劲松之间的感情,简直天衣无缝。”汪阑珊继续分析着。
“因为他们在那里,你才会把他们同谢逊和厉志扬联系在一起,你才会听到萧燃的歌声,你才会在广播站听见恐怖的声音,你才会在解剖楼里看见那技术员老头被大卸八块,你才会天天和萧燃约会,在精神病院的花园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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