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面纱
走在滨江最著名的“小吃街”上,耳畔随时充盈着高音喇叭释放出来的呱噪音乐,沿途不断遭遇着满面堆笑高喊“金花,进屋坐”的殷勤得过了头的拉客妇女。凉鸡米线、粑肉饵丝、漾濞卷粉、喜洲粑粑……一家家各具特色的云南小吃摊擦身而过,可是,陈小乔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的脚步坚定而执拗地引领着池文浩一直向前,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小街尽头的一家专卖“稀豆粉油条”的小店。
稀豆粉是云南人熟知的小吃,早点中最为多见,是将豌豆磨成的粉粉在沸水锅中熬成青中透黄的糊糊,状似北方人的玉米面稀粥,不过味道却大不相同,而且吃法也迥然相异。由于豌豆性凉,不加佐料吃下去会造成腹泻,因此,就要配上暖胃的姜水、蒜水、辣椒油,再辅以盐巴、味精和葱末,通常还要加入剪成寸许的油条,搅拌均匀就是一道美味的小食了。不过,陈小乔喝“稀豆粉”却从不放油条,她就喜欢细细地品尝“稀豆粉”那种特有的混和了辛辣、微咸、轻涩、回香的味道,就像在品味一份五味杂陈的人生。
此刻,池文浩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熟练地一勺勺兑入调料,再从筷筒中取出一把干净的汤匙,放入碗中,轻轻地放在陈小乔面前,温柔地说声:“可以吃了。”这才回手再去调和属于自己的那碗。
自从相恋这半年以来,陈小乔已经习惯了池文浩凡事为她打理的方式。她发现,自己在骨子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喜欢被男人呵护,也喜欢享受男人的照顾。她觉得,女人嘴上说着喜爱男人的强悍坚毅、才华横溢,其实内心深处最最渴望的却是碰上一个细腻体贴的男子,疼她,爱她,时时放她在心上。
喝了一口稀豆粉,舌尖的五味还没有完全分离,陈小乔就想起了最好的朋友田甜,同时也想到了田甜今天的反常。
“文浩,田甜这几天怎么怪怪的,我都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这有什么,女孩子哪个不怀春?就让她保留点自己的空间吧。”
“你是说,田甜谈恋爱了?”
“感觉有点那么回事,而且田甜这么可爱,有人喜欢也是正常啊。”
“那你说她喜欢的人是谁?”陈小乔的眼神突然间充满热度。
“我怎么知道?快点吃吧。”
望着池文浩埋头苦吃的专注相,陈小乔有种怅然若失的沮丧。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前面是个挑着扁担的老汉,一身洗得泛白的蓝布衣裤,满头见不到一丝乌发,身后是个同色穿着的老太,只是腰上多了一条白色绣花的围裙。
一见来人,陈小乔和池文浩都是一怔,因为前面的老汉他们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是一个卖“甜白酒”(又称“醪糟”)的老汉,以往很多次,陈小乔他们都会在这家小店门口见到他,孤身一人。他总是把两坛芳香四溢的醪糟整齐地摆放身前,自己则端坐在随身带来的小木凳上,也不抽烟,也不吆喝,就那么眼神深刻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陈小乔曾经买过两次他的“甜白酒”。那些泡得发白的米粒嚼在嘴里,甜中微微带酸,唇齿间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味道非常纯正。老汉曾骄傲地告诉她,那是他自己亲手酿制的。
而今天,老汉不再是一个人,那个随他同来的老太面皮很洁净,满头的花发也被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挽了髻。不过,她的神情看上去显得有些呆滞,间或一轮的眼珠令人感觉她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停摆的挂钟。从一进门,老汉的右手就没离开过老太的左手,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就像牵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近前几步,老汉把肩上挑的两个酒坛轻放在地,再将老太半推半抱地安置在我们邻桌的一张椅子上,转身便一瘸一拐地朝着冒着热气的锅灶走去。
以往那老汉都是坐着,所以,直到此刻,陈小乔才发现,他竟然是个跛子,左脚似扭断腿的塑料娃娃般向外翻转,也不知是天生畸形还是后天祸患。很快,老汉就托着一碗稀豆粉折返回来,他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以免过度的颠簸使淡黄色的粉糊泼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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