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脸
叶馨看到两个人像,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其中的一个,眉宇间随性不羁,正是她多少天来朝夕相伴、又难忘难舍的“谢逊”,而另一个神情冷峻,正是时不时出现在“谢逊”身边的冷面小生“厉志扬”。
学生证上却署名了:萧燃,郑劲松。
叶馨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冯师傅说的话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在为她解说着一个萦绕多日的噩梦。
“这两具尸体是1967年6月16日清晨送到病理解剖楼,公安局将验尸的差事交给了本校法医教研室。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多检验的,两人都是坠楼身亡,现场没有搏斗迹象,公安局已经做出结论是自杀。确证是坠楼后,两具尸体就直接转到了我们解剖教研室,因为两人在生前都填过遗体捐献的志愿表。我们教研室对每个捐献来的遗体都有登记。但通常,和遗体相关的资料寥寥,顶多是姓名,有些家属甚至选择匿名。可是这两名死者,却没有任何亲属来处理丧事,所以我这里成了他们的最后归宿,保留了他们的证件,这是多么凄凉!”
“您为什么还保留着他们完整的尸体?”叶馨捂着越来越痛的头,艰难地问道。
“开始我还存着一线希望,今后能有他们的亲属,来看他们最后一眼,何况当年教学不正常,也不亟需这两具尸体的标本。只是后来听说,郑劲松本来就是孤儿,没有任何亲属;萧燃也没有任何直系家长,只有伯父伯母,一个在服刑,一个两年前已亡故。后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将这两具尸体处理成解剖标本,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一直习惯晚上处理标本,但过去,都是在明亮的灯下干活。那天午夜,我准备切割萧燃的尸体,正要下刀时,准备室里的五盏日光灯和一盏超亮的聚光灯同时灭了!与此同时,一曲美妙的音乐响了起来,后来才知道,那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我顺着乐声看去,只见那间标本处理室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台电唱机,一张唱片正在缓缓转动,唱机旁还有一摞唱片。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见唱机下压着一张纸,我取来,在走廊路灯下看清,上面写着:‘华发易凋,冰肌易败,红颜易老,铁骨易折,世间唯音乐不朽。有缘人请收下这个永恒的纪念。’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否则也不会从事这个职业这么久,但那晚,我惊得魂飞天外。从此再也不敢处理这两具尸体,也从此改了习惯,处理标本只是在黑暗中进行,顶多借一点自然的月光。我更不是个迷信的人,但那晚的事情一出,使我联想到一个传说,说是这个解剖实验室的标本大多来自一个叫‘月光社’的‘特务组织’成员,这些人死得冤屈,所以常闹鬼,以至于我的师傅臧老自己动手,在楼门口筑了一道高高的水泥门槛,明说是防药液渗漏,其实是用来镇鬼。后来听说这个萧燃,正是‘月光社’的最后一名成员。
“我也因此收下了那个唱机,唱机上刻了个‘萧’字,我猜应该属于那个叫萧燃的学生。听过那许多唱片后,我从此也成了一名古典音乐爱好者,所以当欧阳同学告诉我‘月光社’的众多成员其实只是一群古典音乐欣赏者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回想起过去这些年里,总觉得解剖室里有隐隐的不寻常气氛,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让我总提心吊胆,尤其在午夜过后,似乎总有些奇怪的声响。我虽然有些怕,但因为生性好奇,便总是等到午夜后,想看个究竟,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而自从那天唱机出现后,再没有什么异常,那两具尸体则一直浸在这里,我也再无意处理它们。
“七年前,一个叫做沈卫青的女生几次于半夜出现在解剖楼里,那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我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就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月光社’?还问我,是不是‘月光社’的死者的尸体都捐献给了解剖室?他们还在不在?等等怪问题。这使我立刻想起了那台唱机。我斟酌了两天,是不是要告诉这个女生我的经历。最大的顾虑是怕一旦告诉她了,她神不守舍的,再把我的话说出去,我会落下个散布封建迷信的名声。就这么犹豫了一阵,终于将这唱机的事儿告诉了她。不料,过了一阵后,听说那姑娘先是进了精神病院,后来又跳了楼,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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