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权保持沉默
“安承”,我用手指抹掉他又渗出来的血迹。
他眼里的神采,已经被黑夜吞没,或许已经看不清楚我的脸,他伸出一
只手摸索着。
我立刻把他的手贴在脸上,他却努力地抬起身体靠近我,指尖从我的脸颊上,一点一点移到我的眉心,辗转摩挲,仿佛那里有让他无比眷恋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看他虚弱的手势:“那天,你,真美。”
小山坡下有了杂沓的脚步声,电筒的光芒晃得发晕,一队人惊呼着冲了过来,第一个跑到我们面前的是表舅:“安承,辛小姐,你们怎么样?”
“安承,安承,快救安承。”我在眼前完全变黑之前,用已经暗哑的声音叫了出来。
我的记忆,终于又回到了十五岁。
十五岁,我最不愿意去回想的一个年龄,我希望那是我记忆的一个断层或盲区,因为那一夜的耻辱,就像暗设在我人生中一道致命的机关,一旦触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那一次平淡无奇的相遇,当然也随着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一起,在无意间消逝了痕迹。
而郁安承在我眉心无限眷恋的轻触,忽然如电光石火一般,透过记忆污浊晦暗的层层包裹,映出被掩藏在深处的一丝亮色。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妈妈的病危通知书,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关乎生死的文字和口罩下医护的脸一样的冷漠。
当医生宣布妈妈脱离危险的时候,整整守了两天两夜的我像是终于从地底下爬出来,只要一点微淡苍白的阳光就能让我感激涕零。
回校的当天下午,有一个我们学校艺术节的演出活动,跳的是一支印度舞,我是领舞,除了服装的色彩和形式不同,在化妆的时候,还被特意要求在眉心点一颗朱红的美人痣。
娇嫩年少的面容,就算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暗淡,但只要薄薄的一层淡妆,马上就是光彩照人。
从幼儿园开始我就参加过无数次舞蹈演出,学校的,少年宫的,甚至还有电视台和一些政府或企事业单位的,不外乎那几个舞蹈反复跳,不用排练就能驾轻就熟。但是,每一次,当音乐响起,我总是让自己绽放最美的笑容,用心地舞出每一个动作,就像是要让生命中最美好的光年,尽情挥洒流转。
因为,我总是觉得,在台下隐隐绰绰的人群里,我的爸爸就坐在那里,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把粗糙的手掌都拍红了为我喝彩……
演出结束后还有个联谊活动,参加的好像是我们学校各艺术社团的代表与S市青少年艺术协会的成员,听说来的都是在国内甚至国际得过大奖的厉害角色,我记得有一个获得过全国“荷花杯”青少年舞蹈大赛冠军的男孩,当场表演了一段极火爆的街舞,把我们都看呆了,后来音乐就一直响着,好多人都跟着节奏上去蹦跶了起来。
负责组织这场活动的体卫艺教处主任对热闹的场面相当满意,看我没上去推推我:“身为校舞蹈队队长,这个时候怎么能干坐在椅子上?去,你看那边来访的客人里面也有几个没上去的,还不去鼓动一下!”
其实很累,连妆都懒得卸,但我只能打起精神,踩着咣当咣当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走到来访者的座位那边。
果然搞艺术的都是个性十足,没有人理睬我的撺掇,甚至有一个清瘦的男孩,我叫了几次都连头都没抬一下。
当时我不知道,他听不见。
当时我不知道,他已经偷偷用记忆的画笔,一遍一遍描摹下了我少女时代最美丽的影像。
当时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他对我,仍旧念念难忘。
郁安承,我生命中,第一个爱着我的男人,他在沉默的期待里,爱了我,那么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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