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有些晚了,林木森森更加幽暗,我看不出他的脸色,只是觉得他每一次抽气,我的胸口也隐隐地痛起来。
“快点,马上到了!”惠恬儿生怕赶不及似的叫起来,回头一看不对,匆匆地从上面跑下来搀住郁安承:“安承哥哥,你好多汗,要不要休息一下?”
郁安承抚了一下额头,淡淡打了个手势,“不是你急着要来吗?也好,早点弄清楚,省得你再胡思乱想。”
惠恬儿难堪地申辩:“安承哥哥,我只是……”
郁安承摇摇头,没有再看她,却向着我伸出手来,脸上掩不住的疲累:
“你和宝宝,借我点力气,好不好?”
我没有把握有没有力气可以借给他,只是机械地把手伸出去,可是一握住他冰冷的手,就觉得有股力量要把我和他粘连在一起似的,再也没有了放开的念头。
我们互相搀扶着一起走上那道斜坡。
湖心岛的最高点,是块杂草蔓生的平地,正中的地方,有一块不知什么时候竖起的石碑。
碑心用朱墨糁出的字迹已经模糊,我凑近了才看清楚那个字:“愿”
惠恬儿的解释有些玄乎:“以前姑奶奶说过,澹湖就是S市的一条龙脉,这个湖心岛就在澹湖的第一节龙脊上,靠近心脏,也就是龙最有灵性的地方,所以,有什么愿望,只要把它写下来埋在这块碑下面,诚心祈祷,就一定可以实现!”
她故意凑近我,目光发亮:“安承哥哥的愿望,就埋在这里!”
我知道这全然只是一种虔诚的信奉和祈愿,与现实并无必然的因果。
但是,对于郁安承来说,永远活在没有止境的沉默中,向往的总是可望而不可即,无法直接倾诉,更无从付诸行动,唯有把心底最深的秘密,找一个可以寄托的地方。
所以,这下面埋着的,必定是他生命里最真实,也是最珍贵的一个心愿。
埋得并不太深,惠恬儿用一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刨出一个坑,一个金属盒子露了出来,尽管已经被污泥掩埋许久,却还能看出盒子面上精致的刻花。
郁安承把他的秘密,珍重地放在这样一个精雕细刻的盒子里,每一次在记忆里的触摸,必然都如上面的花纹一样细腻美丽。
我忍不住吸了口气,冷风灌进嘴里,喉咙口好像有冰凉的刀锋“丝”地滑过。
惠恬儿正去要拿盒子,郁安承突然一弯腰,连着泥土把那个盒子使劲从土里拔了出来。
他掏出手帕,细细把那个盒子擦拭干净,又把手擦净,才端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
那个盒子映着夕阳的余晖,有微微的莹泽光芒,我正要打开,突然被郁安承一把抱住。
隔着那个盒子,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激烈而乱了规律的心跳,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松开,手势也是急切地乱了节奏: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弥补,留在我身边,一定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心吊在嗓子眼,好像一张口就会连着一口血一起吐出来,我再也不能忍受,用力打开那个盒子。
本来分量就不轻,边沿又生了锈,用很大的力气才掀开盒盖。
里面一大迭东西包在一个塑料袋里,还没启封,我已经分明感到那把架在喉咙上的刀,终于结结实实割了过来。
一刀,封喉,血却溅不出来,只是在我胸口滚烫的灼烧。
是那个女孩的素描,或许下面还有无数无数张!
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心一颗明媚夺人的美人痣,巧笑倩兮地凝望着这个即将暗下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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