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一脚蹬开前任岳父,坐上崭新的奔驰扬长而去。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白雪,落到谷长龙的白发上,就像一片片撕碎了的锡箔与纸钱。
这天是除夕。
谷秋莎这才从门里追出来,扶起倒地的父亲。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就像个一无所有的中年女子,不知该怎样安慰父亲,只能给他披上一件大衣。她早已辞退了菲佣与司机,明天就必须要从这里搬走,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去抵债了。
望儿穿着羽绒服走出来,这个十岁男孩越发漂亮,寒冬里脸颊冻得红扑扑的,背着个不大的旅行包,沉默地向别墅大门口走去。
“望儿!”谷秋莎抓住了他的裤脚管,“你要去哪里?”
他低头看着养母,微微露出悲伤之色:“回家。”
“我们明天才搬家呢。”
“回我妈妈的家。”
“望儿,我就是你妈妈。”
谷秋莎抛下风雪中的老父,紧紧抱着十岁的小学生,他用力挣脱出来:“对不起,秋莎。”
“你叫我什么?”
“天要黑了,快赶不上回市区的末班车了。”他仰头看着飘雪的阴沉天空,终于再无半点表情,“这两天我会再跟你联系的,再见!”
“别走啊!望儿!”
她全身几乎趴在地上,却眼睁睁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
泪水自眼眶滑落,融化了打在脸上的雪花,心里却在想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叫我“秋莎”?
第二部忘川水第十七章
2006年,春寒料峭的清晨,破旧的楼道内外却挤满了人,警戒线围住整个五楼,穿着白衣的鉴证人员早已赶到。
谷秋莎有三个月没化过妆了,乌黑的头发倒是长了不少,出门前都不敢照镜子,想象别人眼中的自己就是贞子。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推开围观的群众,来到杀人现场门口。
黄海警官伸手拦住她:“对不起,谷小姐,现场勘察还没结束,你不能进去。”
“人呢?”她再也不顾形象了,狂怒地喊起来,“人在哪里?”
他的面孔如黑色石头般沉默,谷秋莎无论如何拗不过他的手。
几分钟后,一具尸体从房门里抬出来。
终于摆脱警察的手臂,她扑到尸体担架上,那块白布应声滑落,露出一张扭曲而衰老的脸。
1995年,申明死后,她并未去看过尸体,也不知道人被杀后会是什么模样。今天总算见到了,还是新鲜出炉的尸体,皮肤虽然冰凉,肌肉却未僵硬,关节差不多能活动,只是那张脸是如此可怕,充满羞耻、后悔、愤怒、惊恐、绝望……
谷长龙的脸。
他的胸口全被鲜血染红,可用肉眼看到深深的伤口,从肋骨左侧切入,想必直接刺破了心脏。
黄海警官再次抓紧了她,以免她跟着尸体滚下楼去,她爬起来打了他一个耳光。而他不为所动,像没事人那样说:“节哀顺变。”
“是谁干的?凶手抓到了吗?”
她擦着眼泪,低头不让警察看出自己的脆弱。
“你不知道这个地址吗?”
“什么意思?”
“你的丈夫路中岳--”
“是前夫。”
很少有人敢打断他的话,黄海警官依然没有表情:“这里就是他的住处。”
“报应!”
谷秋莎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
尔雅教育集团破产之后,路中岳的好日子还不到一个月,账户就被银行冻结了。他在香港的那家公司,也因为违规交易而被注销。无缘无故出来好几个债主,法院查封了他最新购置的房产与汽车。他在几天之内变成穷光蛋,只能搬到贫民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