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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克努力回想与陈志宇开始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最初,普克看到办公室一面墙壁上挂着幅水墨画,浓墨淡彩地勾勒出一枝梅花,下题“咏梅”,是陆游的词:“驿外断桥旁,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兼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落款是孤独客。
陈志宇见普克注意那幅画,便淡淡地说,是一位朋友送的,虽然挂在办公室显得不够大气,但他喜欢这首词中那种特别的意境,便将就留在墙上了。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他们谈到了这届世界杯足球的赛况,谈到了这个季节最佳的旅游地点,谈到了全国公安系统正在普及的资料管理网络化工作。后来甚至是陈志宇主动向普克问起了王敏的案子,并问有什么事需要他配合调查时,普克才有机会(或者说才想起)问陈志宇7月11日中午的活动日程。
普克记得陈志宇当时很认真地想了想,并俯身将办公桌上的台历翻了翻,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哦,那天上午局里开了一个会,下午还要继续开,我有个发言。所以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我就回了办公室,先稍微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开始准备发言的材料内容。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他们知道我平时有午休习惯,一般也不来找我。所以,从你们办案角度上讲,案发时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也找不到证人为我证明。”说着,他朗声笑起来,“像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陈志宇的表情看起来诚恳自然,还透出一种亲切。普克又问他是否熟悉王敏这个人,对她有什么印象。陈志宇显得稍微严肃了一点说:“我和他们文化部门的人很少有私人交往。那件事,我先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后来听大家闲聊,才想起好像以前在什么文艺晚会上,看过王敏的表演,倒是蛮有才华的。”
普克一下子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想了想,便道了谢并起身告辞。陈志宇送他出门时,随便地问了一句:“听说凶手作案手段比较特别啊?”
普克脑子里有点乱,便随口说:“是啊,很专业,也很残忍。”
“残忍?”陈志宇眉毛轻轻一挑,微笑了一下,说:“好,就不远送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找我好了。我记住了,你叫普克,对吧?”
陈志宇就这样轻松自如地打发了和普克的会面。这是普克站在花坛前慢慢整理出的感受。陈志宇所有的言谈举止都那么自然,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的异样。然而普克却被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抓住了。这种感觉令他有些沮丧。普克觉得陈志宇就像某个电视节目中老练的游戏节目主持人,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提纲,收放自如地牵引、调动着观众的情绪,甚至使在场的人达到如醉如痴的程度,而他自己却如同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
普克骑摩托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白天里和几个人的接触。胡军和高明可以排除嫌疑,张建民与王敏之间很可能存在或者曾经存在不正常关系,但张建民粗俗猥琐,控制力差,与现场分析推断出的凶手性格相距甚远。只要能找到姓贾的包工头,证明张建民7月11日中午与装修工在一起,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至于他与王敏曾有过的关系,正如他自己所说,要查也是纪委的事,普克对此毫无兴趣。
四个人中,只剩下陈志宇,既不能拿出案发时间不在场证明,普克也拿不出他在场的证明。公平地说,普克几乎没有可靠的理由对陈志宇产生怀疑。的确,陈志宇魅力十足,不仅对于异性如此,甚至连他的同性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普克不能因此便做出他一定与王敏有染的判断。而陈志宇的所有表现都那么自然、正常,普克提醒自己,不能让直觉占住上风,可他内心那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又一次浮现出来,告诉他有点什么东西是不对头的,那是什么呢?
普克的头脑被陈志宇的谈话细节塞得满满的,他的摩托车到了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也没发觉,速度很快地径直朝前冲去,而垂直方向一辆加了速的奥迪车加速驶来。被四面八方车辆行人塞满的十字路口,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惊叫声在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就在两车相距不过分厘的瞬间,摩托车在轮胎急剧磨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噪声中调转了方向,车身横向摔了出去,摩托车手从车身上飞起来,落到几米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住,与此同时,奥迪车也骤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