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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朵笑了。“难道警察就非得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看好多警察养得胖胖的,也不像你这样营养不良的样子。”
普克笑着说:“我大概修行时间还不够,干这一行才两年多。”
米朵对此倒不吃惊。“我想也是,怎么看都不像个老刑警,起码皮肤还没晒黑,体格也不够壮。那你以前做哪一行工作?”
“在大学里教过几年书,在一家电脑公司搞过软件工程,也有一段时间和你现在一样。后来公安厅在社会公开招考公务员,我勉勉强强就挤进来了。”普克淡淡地说。
米朵眼睛睁得老大,想了想,笑着说:“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听说我从医院辞职,一点也没有大惊小怪,原来我是小巫见大巫。”她以前只觉得普克是一个不太寻常的警察,现在觉得他是一个不太寻常的男人。
普克微笑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米朵:“刚才你说有一点小事要办,我这会儿也闲着,要不要我陪你去?”
“那可有点难度。”米朵笑着看看表,已经快4点了,“本来这个时间我应该已经坐在回上海的火车上了,现在要办的事,就是看能不能把票退了。”她似乎有点得意地看着普克的表情失去了平静。
普克拍了一下头。“糟糕,我犯错误了。怎么办?你打算回家?我记得你说你父母在上海。”
“对呀。前天我母亲打电话来,说最近父亲身体不太好,想让我回去看看。不过,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主要是为我辞职的事,想当面教育教育我。”
说到这个话题,米朵忽然觉得很苦恼,辞职两个多月,她一直没和家人正面谈过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谈。“我不想回去,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我知道,就是和他们当面谈,也不可能谈清楚。他们会说,左小兵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喜欢浮想联翩,任性,不切实际,不肯面对现实,不能持之以恒,缺乏耐心,让大人操心等等。我心里很矛盾,觉得父母是爱自己的,自己也很爱他们,想做到最好,让他们满意。可我不知怎么,一直努力,却一直不能做到和旁人一样。有时候,表面上正常了,可我心里清楚自己的感觉,那是自欺欺人的感觉,很难体会到平和、安宁,总是觉得有种不可靠不安全感。很多年,都是这样被焦虑控制着。”
米朵叹了一口气,情绪变得有点黯然。
普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想像你的感受。有些东西也是我体验过的。总的说来,我们的家庭教育大多都是类似的模式,传统的儒家思想一直占主导地位,长幼尊卑,界限分明,不可逾越,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不孝子孙。这已经形成了一种社会规范,社会依靠这个规范来训练在其中生存的成员,大部分人都会被训练好,或者起码表面比较合乎规范,那就显得很正常。而少数比较敏感的,一直在挣扎,想活得更真实,便会存在精神上的痛苦。”
停了一会儿,普克又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一直觉得你我之间没有太多的距离,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在本质上很接近,敏感,不安,焦虑,不愿盲从,又苦于力量的弱小。”
米朵注视着普克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隐藏的,正是自己十分熟悉的缠绕自己心灵多年的情绪。现在,她看到普克一贯的平静之下透露出的不安、柔弱和忧伤。米朵被一种强大的情绪感染了。
“原来不只我一个是怪物。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说实话,”普克闭起眼睛说,“我也不知道。我个人的经验是,当我被压力逼得受不了时,我就选择逃离。所以我很早就离开家,住过很多城市,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有时候情况不允许我做太多的选择,我就独自出去旅游——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上带很少的钱,住很差的小旅社。这样做的时候,内心反而更能体验到自己的存在,体会到一种安宁,因为所做的一切,真正只是为了个人最基本的需要,而不是因为谁在告诉我,我应该这样做。”
“可是这么做,能够真正解决问题吗?”米朵忧心忡忡地问。
“当然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其实逃避问题只是一种消极的方式。甚至就像一种麻醉剂,当你痛苦时服用它,暂时忘却了痛苦;而你清醒以后,你意识到曾经享用过没有痛苦的经验,现实的痛苦就变本加厉地折磨你,逼你再次去追求那种片刻的安宁,就这样成了一种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