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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边的沙滩上暑热已经退去,洪于靠在白色的躺椅上,等待着舒子寅的出现。晚餐过后,她失踪了一会儿,后来知道她是在岛的另一端和木莉谈心。洪于想让她们谈谈也好,这对那个可怜的女孩会有帮助。刚才,他已叫梅花去催促她了,梅花回话说,舒小姐上楼去换上泳衣就来。
洪于在躺椅上仰望着夜空,耳朵却听着小径的方向,他不自觉地在捕捉舒子寅到来的脚步声。一整天的等待,似乎唤醒了他身体中的某根琴弦,那根弦调试已久,只待一根手指来轻轻拨响。多少年来,他以为那根弦已不复存在。
他依稀记起了第一次等待的情景。在城市边缘的西河大桥上,他在等待一个女孩的出现。那年他18岁,正是下乡当知青的前夕。即将离开故土的惆怅感让他对心爱的女孩做出了勇敢的举动。那是住在他家巷口的一个女孩,大概与他同龄,她每次洗了头后爱用手绢将长发束在后面。那天早晨,他看见她拿着油瓶去了杂货店,他跟了过去,塞给她一张表达爱意并约定晚上见面的纸条。他塞出纸条后转身就走,直到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油瓶的破裂声才回头一看,那女孩正楞楞地看着已展开的纸条,油瓶却因为紧张已从手中滑落。
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已记不清了,总之是等待了100年天才黑下来。他向约定的地方走去,他觉得整个城市都像过节一样,灯光特别亮,所有的人脸上都在微笑。他甚至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因为他觉得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幸福的人。
等待和期盼曾经让人如此幸福。洪于在岛边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他想重回那样的时光不再醒来。而即将到来的女人将携起他的手,以穿越重重岁月的声音轻轻说:“我来了。”
50岁了,洪于感到疲惫不堪。他想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他独自外出,在飞机上想像着云层下一掠而过的山川河流,这种距离曾经让别离的古人肝肠寸断,夜晚投宿、鸡鸣看天的长途让远行人须发渐白。以这样的速度对照时间,洪于感到自己已活了100年、200年甚至更久。现在他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停一停。他去了海边,又飞回这座别墅。他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又变回到幼虫,安安静静地爬在一片绿叶上,将一个漫长的下午看成永恒。
洪于在等待中的走神用了多少时间,他不知道。时间是这个世界上随意性最大的东西。当他意识到舒子寅还未到来的时候,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他隐隐地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是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别墅方向远远的传来。
“不好!舒子寅出事了!”洪于刹那间被一种恐怖的直觉抓住,他拔腿向别墅跑去。
别墅门大开着,客厅里没人,只有楼上传来一片嚷嚷声。洪于跑上楼去,沿途踩得地板咚咚地响。在三楼尽头的拐弯处,几个女佣和小胖子厨师都挤在通向阁楼的楼梯口。舒子寅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她的嘴唇不断地抽搐。她穿着一件猩红色的泳衣,显然是正准备出来游泳时在这楼梯口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雪花蹲在地上扶着她的头,不停地叫着:“舒小姐,舒小姐。”洪于也蹲了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凑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洪于又抬头问周围的人道:“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梅花说,她和姐妹们都在别墅外面乘凉,当时整个别墅里没有人,只有小胖子在厨房里制作京味杂酱面的调料,因为舒小姐说过喜欢吃这种口味的面条。但是厨房在底楼后面的角落里,他根本看不见有没有人在别墅出入。梅花她们几个乘凉的地方倒是正对着别墅,但除了看见舒小姐进去换泳衣外,没看见有另外的人进入。不一会儿,她们便听见了舒小姐的惨叫声,她们立即跑了进去,大家都往楼上跑,梅花想到都是一帮女孩不放心,便跑到厨房去叫来小胖子,小胖子说他在厨房里怎么没听见声音。大家跑上楼,在这里看见舒小姐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楼梯一阵乱响,伍钢和鲁老头惊慌地跑上楼来。洪于站起来,怒不可遇地吼道:“你俩到哪里去了?”
伍钢说:“在岛边钓鱼,我们什么也没听到。鲁老头感觉到楼里有动静,我们才跑过来的。”
“我真是白养你们了!”洪于有点丧失理智,骂出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伍钢的脸上觉得有火苗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