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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卓然的脚掌干干净净,是在被子里蹬干净了吗?郭颖一下子难以判断。
窗上已有了微弱的亮光,又到晨跑的时候了。郭颖对被自己起床惊醒的卓然说:“不和你争论了,以后我要是再看见你半夜在走廊上乱窜,我一定拦住你,和你说话,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然在上铺伸了一下舌头,表示不相信郭颖的话。
此时,整幢女生宿舍楼还在黎明的酣睡之中。郭颖像影子似的下了楼。楼外的操场上罩着薄薄的白雾,单杠下面的草坪上,一个人正在地上做着俯卧撑。郭颖知道,那是同班的男生吴晓舟。近来,她每天出来晨跑时,都看见他在那里锻炼。
郭颖照例不穿过操场,而是沿操场边缘跑过。晨跑时穿得太少,被男生看见总有点难为情。
但是这次,吴晓舟却远远地叫住了她。郭颖在篮球架附近停下来,看着吴晓舟向她跑过来。“问你一件事,”吴晓舟用手背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说,“你在后山的树桠上看见过一只长丝袜,是不是?”
吴晓舟穿着运动短裤和背心,显得更加瘦小,两条胳膊像火柴棍。在医学院的学生中,他是为数不多的异类:喜欢文学,上医学课时却构思他的诗歌。诗还写得不错,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学院里有一个文学社,他是头儿,每月出一张文学小报,不少女生都爱读他发在上面的短诗。其中有一首叫做《毒蛇》的小诗是这样写的——
柔韧的长丝袜
吐着毒须
只有利刃在等待
盼着雪亮的一吻
郭颖是在吴晓舟问起长丝袜的事后,重新想起这首诗的。她隐隐地感到吴晓舟对她在后山看见的丝袜十分关切,并且,在关切中还夹杂着一点恐惧。
夜半的后山上,一只长丝袜从暗黑的树桠上垂下来,像招魂幡的长飘带。这是郭颖当时在现场的感觉,而吴晓舟,他惊恐什么呢?
难道他以前写的这首小诗碰巧用了“长丝袜”这个意象?在他的诗中,长丝袜是毒蛇的化身,这种巧合让人不安。
吴晓舟说,他去后山的树丛中找过了,没寻到那只长丝袜。然而,若是找到了,对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显得有些烦躁,他要郭颖再发现什么,立即告诉他一声。然后,他回到清晨的操场,继续做他的锻炼去了。
一整天,郭颖心神不定。晨跑时,她第一次没有登上后山,只是沿着山下的小道跑了一段路。她感到刚从又一个黑夜中冒出来的后山危机四伏,说不定,又有什么不祥的痕迹袒露在晨光里了,她不愿登上山去再看见什么。她想起传言中的蛇,那条从山下的防空洞中溜出来的肥腻腻的长蛇,难道,吴晓舟的那首诗有什么寓意吗?长蛇,丝袜,这种联想是怎么产生的?
到了晚上,郭颖的这种情绪很快便传染给了另外两名女生。先是谢晓婷,她睡下后便将连裤袜搭在椅背上,刚迷迷糊糊睡去,便被郭颖叫醒了。郭颖说,她在蚊帐里看见椅背上的连裤袜在蠕动,便下床细看,这连裤袜又纹丝不动了。谢晓婷感到莫名其妙,但听到郭颖说那种蠕动的感觉很像是半醒的蛇时,谢晓婷吓得叫了一声,同时翻身起床,开了室内的灯。两人将屋角床下都察看了一遍,然后面面相觑。
这时,上铺的卓然被惊醒了,听她俩说了刚才的感觉后,卓然在上铺的蚊帐里呜呜地哭起来,郭颖爬进上铺,看见卓然趴在被窝里,脸伏在枕头上,哭得肩膀发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从什么时候起,这间寝室被什么笼罩了呢?一切都来自不远处的后山。卓然从那里拣回了不祥的发夹;谢晓婷在草丛中摸到了橡皮手套;郭颖的头撞到了从树桠上吊下来的丝袜。还有那首莫名其妙的诗,毒蛇!郭颖躺在蚊帐中大睁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夜里几点钟了。
半夜过后,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好像从黝黑的后山中窜出的女巫,光洁、清冷而诡秘。谢晓婷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侧身向墙而卧,这样,她就看不见寝室的窗户了。刚才月亮突然出现在薄窗帘后面,她睁开眼看见时,无端地感到恐惧。
睡在蚊帐中,侧身向墙,谢晓婷感到踏实多了。她将一只手夹在两腿之间,这种排解焦燥和失眠的方式,由于羞于启齿从未和女友交流过,但她相信这绝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做法。她紧闭着眼,开始想像一种令人快乐销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