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渡这回不用装,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唔……您这是不拿工资的义务法官?”
范思远没理他,那老人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透过洋灰水泥的墙壁和吊顶,好像落到了很远的地方:“很多时候研究犯罪心理是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因为你越是了解,就越明白,那些人——特别是罪大恶极,最丧心病狂的那些人,即便被缉拿归案,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有些人甚至会沾沾自喜于自己掌控别人的生命,就像你一样,费总。”
费渡感觉自己这时候最好闭嘴,于是只好微笑。
“这些东西,越了解你就会越失望,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些人给你慰藉,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这个系统里还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你做一点事,不是完全徒劳无功。”
费渡:“您说的不会是顾……”
一颗子弹倏地与他擦肩而过,范思远一掀眼皮:“我不大想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费渡吊儿郎当地耸耸肩,闭了嘴。
“十四年前那场大火之后,我这辈子仅剩的意义,就是让该死的人都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
费渡好像默默消化了一会:“张春龄他们收容通缉犯,所以你变成把自己变成通缉犯,成功打入到他们内部。但进去以后,发现这个组织比你想象中还要庞大,你还是个边缘人物,所以你和费承宇各自心怀鬼胎,一拍即合,互相利用——他想削弱组织,自己掌控,你想让他们全部去死……范老师,我真是欣赏您这种丧心病狂。”
“老师,”推着轮椅的女人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费渡,“这种垃圾不值得您费神。”
费渡略带轻佻地朝她扬起眉:“哎,姑娘,我得罪过你吗?”
推轮椅的女人目光如刀,顷刻间在费渡身上戳出了一打窟窿:“你这种欠债的人渣应该被判刑!”
“欠债?我欠谁了?”费渡看着她笑了起来,桃花眼一弯,眼睑下自然而然地浮起一对轻飘飘的卧蚕,“我从来不欠漂亮姑娘的债,除非是……”
费渡话没说完,一颗子弹突然从高处打了下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脚踝。
尖锐的疼痛将他整个人都折了起来,费渡闷哼了一声,全身的血好似化成冷汗,从他身上漏了出去,他双腿痛苦地收缩回来,地面上立刻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变了调子的喘息又加剧了他肋下的伤,费渡再也保持不住坐姿,瘫在地上
范思远抬起头,只见高处一个长相近乎憨厚的男人手里拿着槍:“老师,您看见了,这种人根本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这句话几乎带起了“民愤”,四面八方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他们根本不知道愧疚!”
“法律算什么狗屁东西?根本分不清善恶,这种人说不定交点罚款就能无事一身轻,照样有权有势,继续害人。”
“他根本不能算人!”
“呸!”
“一槍打死他太便宜他了,应该凌迟!”
费渡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面对这种千夫所指的局面,最初的剧痛忍过去以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不见棺材不落泪……噗……哈哈哈,女士们先生们,不瞒诸位,我就算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
范思远的信徒们一个个已经成了人形的“以牙还牙”,脑子里基本装不下别的东西,听他这种时候还敢大放厥词,简直怒不可遏,打算群起而上,在他身上踏上一万只脚。
“范老师,”费渡在众怒中翻了个身,把受伤的脚踝随意地戳在一边,自己放松身体躺在地上,闲散地半闭上眼,在一片要把他扒皮抽筋的声浪中不慌不忙地说,“麻烦您也管一管,我可是很容易死的,再碰我一下,我可就撑不到诸位审我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