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麦克白(十九)
费渡已经上了楼,“咔哒”一声,仿佛是反锁了门。
骆闻舟无声地叹了口气,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电话上来,问陶然:“你说有人纵火烧了董家,董家到底有什么值得烧?”
陶然抬头看了一眼董晓晴家烧得满目疮痍的房子,严格来说,情况倒不能算非常严重,起火的地方在客厅,把家具焚毁了大半,墙壁熏糊了,电视的碳素边稍微化了一点,但整个电视墙与周围的柜橱都还好,抽屉里的房产证和存折等重要物上仍然在传。视频上的受害人发出垂死牲畜似的惨叫,惨叫声和歌声在音效令人赞叹的耳机里两两交缠,像两条鞭笞灵魂的鞭子。
骆闻舟忍无可忍地扯下耳机往后快进,斩首的视频、枪决的视频、极端组织成员虐待俘虏和人质的视频、血淋淋的图片……
骆闻舟调成振动的手机突兀地“嗡”了起来,他整个人一激灵,险些把手机砸在地上,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都不对:“喂?”
“老大,你人在哪呢?”郎乔压低声音问,“你不会闯进哪个黑作坊的‘治疗戒断中心’里了吧?”
骆闻舟皱眉:“什么治疗戒断中心?”
“你发过来的照片我找人看了,”郎乔说,“是电击设备,那些药有催吐的、镇定剂,还有一些其他……”
她后面的话,骆闻舟已经听不清了。
费渡能把自己吐到脱水的晕血、方才手上停不下来的颤抖、反复循环歌……仿佛都有了解释。
79.麦克白(二十)
“喂喂喂?”郎乔听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顿时有点紧张,“还在吗老大?吱一声,你这样一声不响我很慌啊!”
“嗯,”骆闻舟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没事了。”
说完,他不听吱哇乱叫的郎乔说话,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地下室里不通风,泛着股陈腐的气息,在惨白一片的背景中,透着隐约的血腥味。挂耳式的耳机上夹着一根很长的头发,骆闻舟小心地把它摘下来,手指从冰冷的躺椅背上掠过。
几条禁锢绑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这是一个典型的“厌恶疗法”现场——投影上播放影像时,通过电击与药物之类的强刺激,强迫那个把自绑在躺椅上的人建立条件反射,让他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看见影像时的感受连起来,激起他的生理性厌恶,以达到“矫正”某种行为……或想法的目的。
人的身体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看见好吃的会馋,看见美人会被吸引,挨打了知道疼,伤心了会掉眼泪……每一种感受都是和感官传递来的感觉一一对应的,而简单粗暴的“厌恶疗法”,就好比活生生地把人身体里插好的线拔下来,强行捅到另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端口里,还要用烙铁反复烙平加固。
可是一个人,血肉之躯,怎么能当成随意转接连线的电路板呢?
在电路板上“私搭乱建”都尚且会短路,何况是凡胎肉体?
骆闻舟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想起费渡变化多端的纹身贴,那为了遮挡痕迹么?
他隔三差五地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到这里来给自己“充电”吗?
他就不怕一不小心对自己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吗?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弄死自己,他的尸体会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一个要吃要穿,要精致到眼镜腿的少爷,就不怕自己烂成一堆腐肉,和蛆一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哦,对了,费渡可能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