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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很感兴趣,总到它的键盘前伸出小手去摆弄。
这天,天要黑的时候,张古打字打累了,出门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
张古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
在暮色中,卞太太家没开灯。张古看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他打个冷战,仔细看,原来是那个男婴。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在停电的那个夜里,他发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
这眼神,挺复杂,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他的眼神,继续伸臂弯腰踢腿。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灵魂深处一直不安……
过一阵,张古又抬起头,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
老实说,在内心深处,张古对这个最早他发现的男婴有几分惧怕。
他尽可能地回避他。
可是越回避他越怕。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
他想自己对这个男婴的感觉是一种错觉,他要接近他,粉碎这种错觉。
他想接近这个男婴的哭哭闹闹,还有他的吃喝拉撒。
他想摸清楚他的脾气,看清他的稚气。
总之,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
可是,他没有勇气和那个男婴走得太近,哪怕一次。
这天,上午张古到菜市场买熟食和啤酒。
他回来时,看见李麻太太和司马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
李麻太太:“买这么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张古:“我的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你们去哪里?”
李麻太太:“我们到城里去。”
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
下午,他的朋友们来了。
其中有冯鲸。
喝酒时,张古问:“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
冯鲸说:“上哪儿查去!”
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
突然朋友1问:“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是吗?”
张古说:“是啊。怎么了?”
1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那个男婴从来不哭,很少见。”
朋友2说:“不会是机器人吧?肚子里装的是定时炸弹……”
朋友3说:“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婴儿,定时炸弹,梅花党,南京长江大桥,什么什么的。”
张古打断他们:“别胡说。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
冯鲸说:“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她叫‘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心一沉——“永远的婴儿”?
冯鲸:“是一个美眉。”
朋友2:“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你们瞧这名字。”
冯鲸:“我对她说,我叫‘三减一等于几’。”
朋友3:“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你们再瞧这名字!”
冯鲸果然用“三减一等于几”做网上的固定名字了。
大家喝得很多,又唱起了歌。
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跟大家狂欢。
张古唱的是:
一句不说,一下不动,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
没有泪水,没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红。
我想战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
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进月亮里。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长寿。
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让我轰轰烈烈献个丑。
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
这是周德东的歌?
正确。不然我就不会花这么大篇幅写它了。
它是我开篇那段歌词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请你原谅,写它的时候我正处在装腔作势的年龄。
其实很丢人——我的盒带只在一个地方畅销,那就是我的故乡绝伦帝。那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唱我的歌。
张古有点喝醉了,他说:“那句歌词不吉利,应该该成——这辈子能活九十九。”
……闹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